其中一人抬手去端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洁白的腕处在触到滚烫的杯壁时露出了一枚铜板大小的刺青,一朵莲花,中卧一兽,阔耳宽鼻,依稀是一条龙的模样。
唐恣放下了茶碗,他望着那只重新拢回袖中的手腕,不动声色的将那只灰色盒子递交给姬云崖。
姬云崖接过并交予那名叫花聆的老妓,盒子上转眼便多了一只金锭。
清廉如风的姬大人不知道要攒多久,唐恣想到这里,觉得莫名有些好笑。
那只螺钿堆成的雀鸟被举到了摇曳不定的灯影下,花聆眯起眼,看了半宿鸟翅上淡淡的蓝色萤辉,这才笃定道,“这并非本朝之物,也并非普通女子之物。”
“为何如此断定”姬云崖道,“我看这个制式,模样都是妆匣发篦常用的。”
“倒不是制式一问。”花聆摇摇头,她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公子有所不知,螺钿多用贝母,珍珠,琥珀,玳瑁制成,虽名贵,却也不是没有,而这个却是用海女石制成,所以才面泛紫蓝光,如海女照镜,迎天光而舞,珍惜非常,眼为海珊瑚,此物只在数十年前的敖东城有产,是他们国王献给李唐皇室的贡品。”
“数十年前的贡品”姬云崖看向那只精心雕成的飞鸟,肃然道,“那可看得出这是什么东西上头的”
花聆摇了摇头,她将飞鸟递给了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冰俏。
冰俏沉默地接过,只轻轻抚了抚鸟身,便将螺钿放回了灰盒内,她用用嘶哑地声音道,“此物是从一把上好的琵琶上取下,连老郎的梨园中也挑不出这样的好货。”
“琵琶。”唐恣轻声念出,他看着眼前杯中的一汪茶汤,澄澈的茶水被灯影搅散,原先清明的涟漪似乎又浑浊了起来。
“这样一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紫蓝色泽。”手侧的杨雅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怔然道,“我二姐的房间里好像就有这样的螺钿饰物。”
辰时,望仙门。
霍鸾习惯地眯起眼望着宫墙,天星高悬,晨光熹微,玄色朱色恰到好处地涂在一处,雍容奢华无一不更胜前朝,打从他十岁起就住在这扇门后,看遍了荣华浮沉,在这座广袤的唐宫之中,所有的门似乎都长得一样,所有的人似乎也都一样。
他依稀记得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双十出头的毛小子,低眉顺眼地站着,不时拿眼睛偷看那个拄着竹竿当拐棍的瘦弱老者。
跪烂的麻衣在膝处碎成丝丝缕缕,皲裂的唇舌还在做不知所谓的颤抖,他实在是太老了,老到连话都说不利索,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泥沼中污糟糟将死的鱼。
真可怜,他暗暗地想。
永巷湿滑阴冷的青砖,头顶是长缎银罗般洒下的暗沉天光,斑驳的甘露门就是一把巨大的枷锁,而握着钥匙的人不是殿中年老的太上皇,而是他面前的人。
“求尚父大人,让老奴再见陛下一面。”
老人终于嗫嚅而出一句整话,竹竿落地,他双手抠住砖缝,突然开始重重地磕头,每一下便是一声闷响,直到乌青的砖缝中蜿蜒出一道殷红的血溪。
“如今哪来的陛下。”李静忠轻蔑地笑了,乌纱下一张不堪的面容露出一丝痛快,“甘露殿只有咱们的太上皇,大明宫里的那位才是正儿八经的陛下。”
玄靴一步一步走到老者面前,踩碎了一地血河,老者陡然露出惊惧的神色,眼前阴桀的人像是一把刀直直地刺过来,他的腰背却依旧巍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