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烨翻阎裁缝的帐本, 他最后见了谁,给谁量过身, 拿了几块料子,上面记得清清楚楚。
唯独没有那块双色的薄料子, 学徒说像电光绸, 那就是轻薄之外还泛着光。他说给白准听,白准听了许久都不说话, 最后才道“去吧。”
第二天下午, 霍震烨开着汽车, 载上白准,去了会乐里的长三堂子。
车停在门口,先是一段粉墙灰瓦,墙头还斜出几簇红花。进门就是小戏台, 雕花门、五联灯, 珠围翠绕。
站在这里就好像时光一下倒退百年, 外面再怎么革新进步,都跟里面的世界没半点关系。
龟奴一见来人了, 一嗓子先喊出去“客到。”然后点头哈腰走到他们面前, 先对白准先礼, “白七爷。”
然后才面向霍震烨“霍公子。”
霍震烨的这张脸在上海滩那是有名气的,花国案时连番上报,龟奴认得他也不奇怪,可他怎么还认识白准
霍震烨低头看白准,就听白准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还逛过堂子他什么时候逛的堂子赶情他还是常客
龟奴把他们俩引到最大的包间, 里头摆着一张山水云屏罗汉榻,两边是玻璃宫灯,不等霍震烨问,拎来两个食盒子,取出一只只巴掌小碟,总共十二样小点心。
四干四鲜四蜜饯。
白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熟门熟路的吩咐“来碗杏仁酪。”
龟奴点头退出去。
“你什么时候来过”门一关,霍震烨立刻问。
“跟我师父来过。”白准挑了个糖霜桃肉,这外面的点心,再怎么做就是不如堂子里的精细。
“跟你师父来过”霍震烨怔住了,不会是师父带着徒弟开荤吧,倒也不是没那种规矩,他这一口气有点提不上来。
白准看一眼霍震烨的脸色“跟我师父来看女人长的什么样儿。看过样子,才能扎得像。”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哪有给钱就让看的女人。
霍震烨想问他看过什么了,又问不出口。
“怎么你不是也看过。”以为他没见过西洋画那里头的男人女人可都不穿衣服,他霍七画都画了,还敢说没看过
“谁说我看过了我看过什么了我从来没看过”霍震烨矢口否认。
白准用手撑住头,两眼在霍震烨脸上扫一圈,拖着长音“哦,原来你没看过。”
霍震烨一噎。
龟奴很快来敲门,送上两碗杏仁酪,问白准“七爷今儿是点戏还是叫花酒。”一面说一面看向霍震烨,心想这霍公子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点戏。”白准看一眼霍震烨。
霍震烨摸出钱包,长三堂子吃茶三银元,点戏三银元,叫花酒还是三银元。
龟奴接了钱,喜眉笑目“您二位,要叫哪个姑娘”
“小金宝在不在叫她来。”白准往榻上一歪,随手往嘴里抛了个糖仁核桃,样子比霍震烨还要纨绔。
霍震烨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点上戏了。
龟奴下去叫戏,霍震烨半身都靠在小炕桌上“不是来查案子的嘛,我还想问问那个龟奴知道什么。”
“急什么,晚了就知道了。”一进楼里他就闻到了,这难以消散的怨气藏在花粉胭脂下,在楼中每一处萦绕盘桓。
“那料子真有古怪”
白准不答。
小金宝抱着琵琶就进来,她进门先福一礼“七爷,还接着上回唱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