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阳宫内, 大门紧合, 日光晦暗。帝后二人,一坐上首,一立于下侧,相对而视。
朱皇后像是已得知了今日陛下会来,着意仔细打扮了一番, 身穿榴色八幅锦裙,腰间系一条青绿绦带。高髻挽起, 堆作鬟云;可不经意间, 却也漏出了耳旁几缕忘记遮掩的霜发。
“陛下要处置臣妾, 臣妾毫无怨言。”朱皇后捏着手帕, 低声道, “可此事与淳儿无关, 还请陛下念在父子情谊上, 网开一面。”
她的话起先颇有恨意, 最后却只余下悲哀。
与洪致庭合谋暗害太子, 不过是她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步。她想过此计会败, 但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被自己千娇万宠的亲生女儿所出卖, 更不曾想到李络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入瓮, 而是藏身于京城之中, 坐看好戏。
他既从未出京, 又如何与洪致庭谋反谋逆传言,不攻自破。恐怕不出三日,满京城都会知道这个消息,进而对洪致庭口诛笔伐。
这是她输了。
当皇帝冷冷将那封洪致庭写给福昌的书信丢过来时,她便知道败局已定。心中虽有惊涛骇浪,可最终却化为一团悲哀福昌会这么做,她竟觉得分毫不意外。
那孩子的脾性,是她亲自宠出来的。只顾着眼前的一时好,难计较日后的长久花。若是打小时便在教养之上多花些心思,福昌又怎会养成那种自私跋扈的性子
可这等悔意,却也是晚了。
如今,只盼着皇帝莫将此事祸及淳儿,只惩处她一人便好。福昌是女儿,没了也就没了;可淳儿,却是个皇子,决不能被牵连了。
这样一想,朱皇后双膝一折,朝地上跪去,将额头贴向了地,道“陛下,此事全部由臣妾一人所设计,与淳儿无关。”
皇帝坐在上首,黑着脸望着皇后瑟起的脊背,神色复杂。
夫妻数十载,从潜邸一道至宫中,他竟从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如斯可怕。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如何敢搅起这般的风云
“皇后,朕不明白,你到底在不满些什么”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的你就已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你却设计逼死了纯嘉她不过是个妃嫔,如何能碍了你的眼如今,你又对纯嘉留下的孩子频频出手,缘何如此贪心不足”
他的斥问声中,当真有着不解。
皇后皇后,一国之后。做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如果不是当初她逼死了纯嘉,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皇后闻言,抬起头来,惨然一笑“陛下,您说这些,就不曾觉得愧疚吗”
皇帝面色一怔,旋即恼火起来“愧疚朕为何要愧疚你做的错事,莫非还要拉朕下水不成真是胡话”
皇后望向丈夫的眼里,有愤愤的恨意“臣妾是你的结发之妻,却要眼睁睁看着您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恩爱无双。这要臣妾如何能忍”
更何况,纯嘉皇贵妃之盛宠,又岂是一个“恩爱无双”便可以概说的那时的陛下,眼里分明再看不到其他女子了。阖宫之中,谁不怨谁不恨就连裕贵妃,都要避其锋芒,妒恨无边。
后来,纯嘉有孕,那更是举国之喜。彼时她也才有了长子李淳不久,可陛下竟从未多看过一眼。那时,皇后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纯嘉的孩子若是个皇子,那这宫中便要变天了。
不止是她的东西会被夺走,连属于她孩子的东西,也会一并被长定宫的孩子夺走。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她迟早会被赶下凤座,失去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陛下希望她如何做贤良大方地让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