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凌乱的马蹄声, 夹杂着高高低低的呼喝,自街道尽头由远及近涌来, 踏碎了除夕夜的安详。马匹一过, 原本银白无暇的地面, 眨眼变得肮脏湿乱。
在屋内吃年夜饭的居民纷纷挑窗,惊恐张望,以为突发战争, 或是盗匪进城。仔细一看,才看清是崇延官兵。
他们在城内各处来回穿梭,敲开每户人家的门, 查问可见过一青年武桑人与一娇小妇人,又叮嘱关好门户, 不要让不明人物入门。
很快大家就知晓了。城西一位最近传言甚多的寡妇,在未时被武桑近卫督掳走了。
这位近卫督, 经查证正是椒柏酒案件主犯。
而今日, 他又亲手将自己的十二位同僚幽禁毒害,罪恶滔天,惊动了都城的武桑高官,连夜赶到崇延捉拿问罪。
他们已在第一时间, 于方圆三十公里内布下天罗地网,地毯式地搜寻。然而,天都要黑了,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被掳寡妇的姑姑,刚巧在今日得知怀了身孕,喜事没来得及告诉侄女,却得到这个噩耗。
家家户户都在团圆欢喜,那妇人却在寒冷的风雪中徘徊落泪,乞求上天施与怜悯,让侄女平安回家。
平日街坊们多少顾及着教养和谨言,如今发生这样的大事,在惊恐猎奇交织之下,靠着零碎消息,滋生各种恶意猜测,认为那寡妇是咎由自取。
前两日就已传言武桑人带她到荒郊野外欲行荒淫。恐怕传言不虚,这武桑人食髓知味了,连逃命都要将她一起带走。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艳丽,太好欺,谁让你不好好做你的寡妇,不好好做你的掌柜,反倒跑去和蛮横的武桑人出双入对。
不作践你作践谁。
如今如你所愿,可怜你怀着身孕的亲人替你担忧,整个崇延被搅得不得安宁,要在本该温馨的除夕里,听你骇人听闻的事。
不会有人发自内心的同情你。
风雪,愈发大了。
从只留下肮脏脚印的街道上荡过去,好似要将世间所有不该停留的东西辗碎带走。
呼呼发出的声音,如孤独的歌姬在唱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曲,企图在冷漠而繁华的人世间留下点什么。
然而,这风雪又是无力的。连轻飘飘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都吹不下来,里面小小的蝇火也不能吹熄。
反倒将灯笼吹得似一颗颗笑得前仰后合的脑袋,那忽明忽灭的火光,是人们在极致的欢笑时,眼中肆意的光彩。
肆意嘲笑着风的无能。
终于,在夜幕落下之前,有人在城郊一山涧上,发现了近卫督的坐骑。
高大的骏马立在谷底的一道狭窄山涧上,在弯头安静地舔舐着冰凉溪水。这马不知呆在这里多久了,要不是有人听见马匹的响鼻声,恐怕不会那么快发觉它的存在。
马鞍上没有人,只有一滩半干的血迹。量不小,把马鞍旁的鬃毛浇得透透的,湿湿黏黏一大片,顺着马肚子往下淌出一道道血痕。
有人在这马上流了很多血。
且是徒然发生,如泉涌下,才会在马肚子上出现这样,道道浓重的血痕。
借着火把的火光,钟静看了眼马上的血迹,皱眉问身旁的侍卫“孟公子看了怎么说”
那侍卫怔忪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看了几眼就走了。”
钟静即飞身上马“往什么方向。”
“往坟冢地的停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