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幼一靠着车厢壁,看着坐在对面的方伯,再一次发觉,要不看他的白头发和那张皱脸,他的身形是真如小伙子挺拔。
方伯发现了她打量的目光,没好气地扭开身,不给她看“看什么看”
唐幼一讪讪别开视线,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来。
“方伯,您别惦记婆婆了,婆婆她不会回来了。”
那方伯没料到她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冷哼“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她写信给你了”
唐幼一摇头,望着虚空,淡道“离开就是离开了,回不去的。就算回来,也不会是从前的婆婆,您何必执着呢。”
方伯眼睫抖了抖,瞥眼看住她。
唐幼一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他,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在探究什么。
她以为方伯是在疑惑她说这些话的原因,诚恳道“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忍您这么辛苦地等婆婆。”顿了顿,又加一句“或许,她现在过得很好,身边有人了呢。”
方伯移开视线,并没有因唐幼一的话而变得哀伤,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反而沉稳寂静,有种坦荡荡的从容,显然在这方面早有思虑。
他动了动嘴唇,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缓缓的语速中,显得异样好听。
“我不知旁人如何,对我来说,心里有了人,就等于纸上有了墨。落了笔便褪不去了。不管她走了,或死了,也不会改变。除非那张纸烧成了灰。”
唐幼一有些动容“可婆婆并不知您对她的执着,这有何意义”
他轻轻哼笑,语调稀松平淡,好像这件事做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知便不知,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唐幼一眼眶不由湿润,没想到方伯如此年纪,又如此桀骜的人,居然对感情这般执着“这不苦吗”
方伯瞥了两眼她发红的鼻头,喉头微震,发出愉悦的笑声“苦的又不是你,你哭啥”
唐幼一眨着泛着泪花的眼睛,对方伯认真道“方伯,我向您保证,有机会我一定让婆婆知道您对她的死心塌地”
方伯让车夫先送唐幼一到家,然而马车还没来门前,就远远看到夜色下,围在铺子前的人群,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唐幼一趴在车窗上看,神色慢慢诧异,下车奔过去,推开围拢的人环,来到铺子门前的时候,脸上只剩惨白。
方伯也跟着下来了,他骂骂咧咧地推开窃窃私语的人群,站在唐幼一身旁,神色冷峻地盯着被劈得破破烂烂的铺面。
四周地上都是铺里面流出来的酒,凛冽的酒香萦绕在四周,可见里面的酒也砸没了。而破破烂烂的铺门上面,依稀可看出上面两个油墨大字“荡妇”
有个交好的街坊上前“唐掌柜您可回来了崇延变天了不止您这儿,崇延的酒铺子今晚都遭殃了”
唐幼一和方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听说是杨记搞的鬼”
方伯让唐幼一在家中等等,说要回去看看他的酒有没被砸,唐幼一不敢一个人呆在家,便跟着方伯一起去。
没想到,方伯惨过唐幼一。
他铺里的存酒比唐幼一的多许多,吃住又都在铺子里,于是他不仅酒全没了,连家中财物都掠夺一空,小铺子简直变成了一个垃圾堆。
唐幼一知方伯视酒如命,这么多心血一下子没了,简直等于杀了他。
且经过方才马车的一席话,唐幼一认为方伯是个执念很强的人,如今突然遭到这样的厄运,恐怕会一时想不开。
于是唐幼一让他到家中暂住。
“您睡婆婆的房间。”唐幼一提着烛灯领方伯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