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郁站在帐外, 望着漆黑无垠的夜空。
死寂。
这样的夜晚, 这两个多月以来他每天都在看。
过了今夜, 他是会重新回到洛阳, 还是连这样寂寞孤独的夜晚也失去了呢高道穆站在身侧, 看到他的脸, 双眸晶莹,如月光下映照下的清泉一般。
高道穆想起三年前, 也是他们二人,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只是那时候还是在乐平王府。当时因他兄长性情太过刚直,得罪了太后的亲信, 而被诬陷下狱。兄长遭人折磨, 死在了狱中,他也受了牵连,被朝廷下令通缉。是云郁救了他, 将他藏在自己的府中。那时候, 云郁才十八岁。
他救了他的命, 但云郁从来不提这事,也从不以他的恩人自诩。他们认识很久了,早在云郁还是个小小孩童的时候,高道穆便跟他熟悉。他八岁入宫做天子侍读,高道穆那时也在宫中。他是个有才学的人, 负责给天子讲书。他亲自给他讲授过论语、诗经, 手把手教过他习字。所有宗室子弟中, 高道穆对他印象最深。这几乎是必然的。宗室的小孩子里,属他长得最好看,眉眼如画。真就花朵儿一般的脸,小梧桐儿一般的身量。而且性子非常圆滑。永远走路,背打的直直的,身上干干净净的,笑起来温柔
甜美,语态端庄。朝中大臣,还有宗室年长,没有不喜欢他的,都说他有其父之风。但这只是表象,高道穆知道他内心是个敏感的少年,外热内冷。
看起来跟谁都好,其实跟谁都隔着一层。
高道穆比他大了二十岁,简直可以做他父亲。他确实也像他父亲,为他答疑解惑,为他遮风挡雨。这十年来,其实早非寻常的君臣之谊。
寂静的夜晚,传来阵阵蛙鸣,还有蝉虫的鸣叫。云郁的心绪,也被这虫声缭乱。
“你说,韩烈会胜吗”
云郁有一瞬间,心跳的很快。几乎有点不详的预感。
高道穆安慰他“陛下不必太过担心,是胜是负,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高道穆见他心情不好,想着找个什么法子,来转移下他注意力。正听到“呱”“呱”的声音,心中一喜,顿时道“陛下听到田鸡叫吗”
云郁有些愕然,道“什么是田鸡”
高道穆笑说“就是蛙,俗称叫田鸡。肉质很鲜美,类似鸡肉。臣小的时候家贫,常跟兄长一起去田间捉鳖、捉田鸡来吃。这附近有水塘,夜夜听到蛙叫,想来不少。臣带几个人去捉来,给陛下做田鸡羹。”
云郁没什么食欲,只点头“你去吧。”
高道穆四十来岁的人了,平日里一本正经,居然还会捉田鸡。
云郁有点莫名其妙,加哑然失笑。
不过高道穆看着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挽了衣袖,把袍子扎起来,带了几个官员,一块捉田鸡去了。
他感觉有些闷得慌,独自一个人出了帐,在营地附近闲步。
夏夜闷热,胸口涨涨的,像堵着一块巨石。出了营帐外,却有风。
细细的凉风从山野间吹来,混合着草叶和泥土的气息,还有不知名的花香。他追逐着凉意,不自觉地走远了。蛙声和蝉声渐渐消失,他仿佛听到有人在黑夜中吹笛。
像笛,好像又不是笛,调子更细一些。曲声悠扬婉转,他总感觉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他情不自禁朝着笛声寻去。前几天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潮湿,鞋子踩进了小水洼,沾了少许泥浆。他走出了军营,走到了一片低矮的小山坡。这山坡特别的奇怪,整片都是平的,生着野草,唯独中间有一块巨石,孤零零的,石头旁边生长着一株巨大的合欢树。
是合欢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