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入土,随葬生前心爱物,纸钱漫天飞卷,哭声乘着火苗的高温一路升往天穹,轰轰烈烈的闹了一场,终于人走茶凉。
守陵人拂去墓碑上并不存在尘土,低低叹了声可惜,而后也一瘸一拐的离开。
夕阳渐斜,夜幕笼罩,少年孤零零的墓上,连月光都不曾停留。
又一年料峭春寒,墓旁长出好些葱郁的花草,守陵老仆瞧着不像寻常野物,便禀明家主留了下来,也是自那时起老仆便经常遇到只毛皮火红的小狐狸,尖尖的耳朵,细细的眼,长得很是标致,也极通人性。
少年墓前常年摆放的贡品吃食和鲜花香纸从未被动过分毫,反倒是蛇鼠虫蚁日渐稀少,有几次老仆甚至撞到小狐狸端端正正蹲坐在少年墓前,那微微仰起的小脑袋,仿佛在认真研读墓碑上篆刻的每一个字。
时日长了,老仆与狐狸仿佛形成了些心照不宣的东西,于是少年墓前蹲坐的狐狸旁,又多了位瘸腿的老人。
只是狐狸的寿命并不长,而这只标致的更格外短,许是同人一样,太过美丽的总无法长久,不过三年,小狐狸便死在了老仆身边。
它临走时舔了舔顾崇寒冰凉的墓碑,也舔了舔老仆皲裂的手掌,而后很安静的闭上眼,仿佛睡去。
老仆偷偷的将小狐狸埋在顾崇寒的旁边,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因此丢掉这份不错的差事,却怎么也忍不住。
小狐狸守了顾崇寒三年。
三年,是小狐狸的一辈子。
那晚,月光很亮很亮,所以顾崇寒墓里透出的微光无人发觉,微光渐渐聚拢,在小狐狸上方琉璃般闪着七彩之色,盘旋了一会儿,冲天而起,没入苍穹深处。
奈何桥后的轮回之路,布满锋利的时光旋,不曾喝下孟婆汤的执拗魂魄会被剔剐成一片片支离破碎的灵魂残片,这是条万般艰难九死一生的轮回路,可我还是走了。
崇寒曾问我信不信轮回,我信,我想着或许可以在这条路上再遇见你,所以不能忘,一点都不能忘。
我从一块顽石修了好几世才有了人那样完整的三魂七魄,如今被剐的所剩无几,也便不能再投身为人,只能做一只狐狸。
狐狸的记性不好,我一开始记得很多很多,可是慢慢的都在忘记,三年的时间,我把你忘干净了,然后便要走下一世。
这样也好,太过纠缠,即便是深情,也不美。
我又成了奈何桥上不成形状的魂魄,苦修许多世,得而成人,奇怪的是作为婴儿降生的那刻,我又能模模糊糊的记起来些东西,没有多的,只记得那双盛了星河的眸子,记得那声深切的绫儿。
这一次,我生在帝王家。
生逢乱世,群雄割据,父王用摇摇欲坠的身子撑着摇摇欲坠的江山,其实我的国家并不羸弱,只是长久的昌盛下耽于安乐,成了群雄眼中待宰的肥肉,尚文不尚武几十年,战马的蹄铁都生了锈。
我十四岁那年,边关大破,父王只有我一个子嗣,极尽疼爱与教导,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早已刻在骨子里,可我不曾学用兵打仗,不曾学山河破碎。
我更无法想,原来父王会为了求和,将我远嫁唐国,嫁给一个儿子都与我一般大的皇帝。
迎亲那日前来下聘的人便是唐国太子,他年纪很轻,目光桀骜,在大殿上抽出随身佩剑向前一掷,哈哈笑道“在下厉秋,这便是我父王送的聘礼,望贵国铭记两国秦晋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