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顾崇寒看上”
我仍旧沉默。
鲜红的嫁衣,喧嚣的仪仗,长街人头攒动,头顶红鸢展翅,我迈过长长的红毯、炽热的火盆,冰凉的指尖触到一只温热的大掌,如从奈何桥坠下那时碰到的一般,干燥温暖,纹路清晰。
脚底传来木质轮椅移动的哒哒声,盖头下冒出新郎一半喜服,我盯着衣服下那双安稳坐着的腿,想不出光鲜之下的样子是怎样的无奈和苦痛。
母亲一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我万事小心以夫君为天,可是我大字不识、没读过书,连三从四德是什么都一片混沌,如何小心。
我坐在宽阔的喜床上,耳畔只有蜡烛偶尔燃烧爆裂的噼啪声,等了好久好久,房门终于被推开,哒哒的轮椅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掀开的盖头后,我看到了一张温和的笑脸,长眉入鬓带着几分男儿棱角,眼底似盛着浅浅星辉,晶亮的光芒一直溢至上挑的眼尾,镀出几重融融暖意。
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人,好看的有些熟悉,好看的连声音也是美好的,
“小生表字崇寒,不知姑娘是”
我没嫁过人,也没看别人嫁过,上面三个姐姐还待字闺中,我却大逆不道的违了长幼尊卑先行出嫁。
大概所有婚娶的新人,揭开盖头第一件事都是自我介绍吧。
我为难的咬咬唇,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我叫小四”
这样随便的名字,同崇寒这样复杂的比,让我想起做小石子那时看到鹅卵石的窘迫,他却没有笑我,只是抬手很轻很轻的触了触我消瘦的脸颊,低声道
“小四,我可以叫你绫儿吗”
大概所有婚娶的新人,头一晚上都要由夫君给起个新名字的。
我点点头,娘亲或许没说错,夫君虽然双腿残疾,却是个很好的归宿。
“绫儿,你藏的太远了,让我好找。”
脸颊上的手在颤抖,我抬眼看他,却总觉得那双眼睛在透过我看更远的地方。
绫儿是谁呢,我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如同立在美玉旁的一根草芥,如何走了狗屎运被顾崇寒看上
我低头缄默,却又忍不住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
脸上的手轻轻退开,轮椅的哒哒声又响起来,一盅合卺酒递到我眼前,夫君的手指修长白皙,比酒盅还好看。
“我去城外赴约时偶然看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姑娘偷偷拔草吃,满脸欢喜的吃进去又愁眉苦脸的吐出来,很可爱,很想娶。”
比方才名讳随便的困窘更困窘的感觉袭上脸颊,我想起那是五岁那年,我还想着自己当小鹿那会儿的畅快,以为青草会跟以往那样甘甜可口,却不想刚嚼两口便被满嘴的苦涩齁住,吐个干净。
可是会有人因为看到姑娘吃草就想娶吗那岂不是更应该娶一头鹿
穿心一箭的疼痛忽然复苏,我胸口憋闷,想起那个好看的猎人也有一双温柔的眸子,悲悯虔诚。
大概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顾崇寒是顾家最小的儿子,体弱多病却最得疼爱,顾老爷从商多年家财万贯,便专门给儿子修整了一处巨大的院落,奇珍花草鸟兽不要钱般往里搬,只为他心情能舒畅那么一分半分,可他却把那些天下罕有的花草随意找个角落堆着,满满种了一园子的雪梅。
冬雪料峭,梅花香盛。
我实在怕不小心碰坏了这金贵的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