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付一个士族,其他士族自然会抱团反抗。
这也是欧阳廷在徐州寸步难行的原因。
其一,他一旦动手,官员们便会抱团,世家则会反扑,而世家都养着部曲,武力装备堪称是小型军队。其二,徐州内的豪强世家同陈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欧阳廷一旦动手,恐怕陈王会借此对他出兵。其三,则是欧阳廷没有名正言顺对世家动手的理由。
元里自然知晓欧阳廷顾忌的点,他同欧阳廷对视,神色无比认真,“老师,正因为如此,所以绝不能姑息。您没法清算徐州,我却可以。弟子实话实说,我想让您把掌管徐州之权暂时交予我,让我有权代你彻查徐州洪涝一事。”
欧阳廷一惊,“给你倒是可以,但乐君,你当真要彻查吗”
“必须查,”元里眸色暗下,“老师,我们刚进徐州,就遇上了菜人市。”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所见的一幕幕惨状说了出来,话语虽平淡,但却让欧阳廷犹如亲眼所见。欧阳廷双手微颤,喃喃地道“下邳外的郡县,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而这一切灾难的源头,或许是因为政治权利争夺后的人为手段。
欧阳廷只觉得心头沉重,他张张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全身都已被无力充斥。
“当真可笑”欧阳廷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他苍老的面容上流下,“涝灾后便是秋收他们直接淹了老百姓们即将能秋收的田地啊,那是百姓们种了一年的粮食整个徐州的田地被淹了大半,那得是多少粮食能养活多少百姓可怜百姓平日里不敢多吃一口饭,辛劳了一年的结果却毁于一旦实在可恨”
恨得他牙痒痒
若是天灾就罢了,但若是人为,谁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
欧阳廷脸色冷凝,显出锐色,“乐君,你说得对,此事不能姑息。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名声向来很好,素来有仁义之名。强行对付士人只会损害你的名声,你要知道,我们嘴中的天下人实则指的便是士人,笔杆子握在读书人手里,人手中之笔、嘴中喉舌,都是杀人于无形的东西。你动了士族,他们必然大书特书你所做之事,到时候你的仁义之名也会变成残暴之名。”
元里笑了笑。
紧闭的房间之中,光线昏暗。有细微的尘土在空中浮动,起起伏伏。
在仅有他们师徒二人的房屋之中,两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乃至有一些话都可以坦然说出来了。
“老师,我之所以在以往追求好名声,是因为我必须要有一个好名声才能往上走,才能拥有更大的权力,”元里语调平缓,“但我如今已有三州,有兵力五十余万,已是世代承袭的闻公,我已经到了不需要顾忌名声好坏来做事的地步了。我为求好名声是为了仕途,为了救更多的百姓。但若是只在乎名声而束手束脚,那我就本末倒置了。一个徐州的士族而已,他们又能做什么至多不过文讨笔伐,甚至连骂我的话,他们都不敢在我面前说。”
元里似乎觉得好笑,又笑了一下,“乱世之中,谁有兵力谁有粮食,谁便拥有掀桌子的权力。老师,我已有这样的权力了。”
欧阳廷一时没有说话,他敏锐地从元里的话中洞察出了什么东西。这东西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良久之后,他才艰难地道“乐君,你是否对天子”
元里直视着他,反问道“老师,天底下能有多少人真正能将百姓放在眼里你觉得陈王与天子会是其中之一吗”
欧阳廷仓促一笑,这怎么可能。
他在元里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野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