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因为这件事而变差。
诚然,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足以让董太后有时间、有手段,能分得出心神来处理这件事,这是于公。但于私, 再过一日就是七夕乞巧佳节, 让这样的政务来败坏娘娘的心情, 就是陪伴她最久的瑞雪姑姑也不由得暗暗叹息。
她本以为今年的七夕会是欢声笑语而过的。
七月初六, 夜。郑玉衡整夜陪侍,从旁静默地监督用药、誊写文书, 看着董灵鹫以此召见官员、分别调遣内缉事厂与麒麟卫等诸人,几乎直到天明时, 才一切安排停当。
太后手里的权力机构悄无声息地运作起来, 从区区几位官员的身上,辐射到整个朝廷, 乃至天下当中。
烛火燃了整夜,蜡泪干涸。
董灵鹫不以为意,她多年以来,像这样忙碌的时候虽然不多, 但也绝对算不上少。只有郑玉衡坐立难安, 过了子时之后, 更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他想劝说娘娘, 可凝望着她疏冷果决的神色,又知晓不能在此刻搅扰她。
如果是真的对朝政无知无识, 仅以外貌受宠,倒是可以不顾其他上前劝告, 可正是因为郑玉衡知悉政务, 所以才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大, 稍有迟缓,可能就会被嗅觉灵敏的蛀虫发觉,伺机寻到逃匿避祸的办法。
兵贵神速,攻其不备,除却兵法以外,即便是在国政上,也是能够受用的。
天际泛出一丝微白。
到了这个时候,最后连夜召进宫闱的麒麟卫指挥使也行礼退下,书案一旁的烛光已经飘忽。
董灵鹫偏头看过去,刚要开口,便见到郑玉衡越过瑞雪姑姑的身侧,亲身上前,却没有挑亮灯芯,而是轻轻灭去了灯台上的烛火。
慈宁宫并不止这一处灯台,四周八面,尽有掌灯宫女看顾,添加灯油灯罩、裁剪灯芯,从来尽心尽力。
就算董灵鹫眼前的火光被吹去,也不过是眼前昏暗了一些。她抬眸看了郑玉衡一眼,语调平静“大胆。”
郑玉衡绕过书案,跪在她身前,他确实已经不再惧怕了,不再发抖、不再望而生畏,声音低幽“臣有罪,请娘娘保重身体,先行就寝,然后再责罚臣。”
董灵鹫看着他道“我虽素来宠惯着你,倒没看出你真有些被惯得没轻没重了。”
她并未生气,郑玉衡能够听出来,这只是一种指教和提点。他的胆子日益膨胀,就算在太后娘娘面前,也敢依着自己的性子,此刻更是直接道“娘娘曾经说,会听从医嘱、会听臣的话的,难道堂堂一朝太后、千乘之尊,会欺骗臣这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太医吗”
瞧瞧,已经会说这种话了。
董灵鹫岂止意外,简直超出预料,她重新端详着眼前的小太医,轻轻道“哀家若是不遵,你也撞死在柱子上”
这是什么家族传承郑家的祖训就是这样写得么
郑玉衡低头道“臣不敢。”
他可太敢了,从前一跟太后娘娘说话,就心虚气短、敬畏到了胆怯的地步。而今还很尊敬,却已经失了畏惧,几乎能从他身上幻视到一些被宠出来的莫名胆量。
“你还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董灵鹫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她的手虚虚地环着郑玉衡的手臂,触手时才发觉,他的衣衫已经透着沁夜的凉。
郑玉衡起身,却没退下,而是垂手反握住她的腕,低声“娘娘,天长日久,不在于一时,我要为娘娘计较长短,是经年日久的长短,不是一朝一夕。”
董灵鹫怔了一下。
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