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发涩,道“可是,先帝、先帝说臣有错。”
董灵鹫笑了笑,伸出手。小太医犹豫了小片刻,还是将手递过去,被她拉到座椅的一侧。郑玉衡时刻谨记侍奉太后的规矩,刚要行礼下拜,董灵鹫便道“搬张椅子来。”
内侍手脚利索地搬过一张座椅。郑玉衡几乎是被她按坐在身畔的。
她道“是我黜落你的。”
郑玉衡“嗯啊”
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后知后觉地听清她说什么。即便坐在她身畔,也忽然觉得手脚冰凉,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断地翻涌、发酵。
董灵鹫见他惊讶的眼神,忍不住戳了戳小太医的额头,道“哀家要是不这么做,先帝一怒之下,差点砍了你的脑袋。”
“噢”郑玉衡的脖颈凉嗖嗖的,默默低下头听训,“陛下是明君。”
“明君逼到了一定地步,也会有发泄不出来的气。”董灵鹫回忆了一下,慢慢讲述道,“你那方法虽然没有错,但那是个什么时局南方旱了两年,又快入冬,游牧部落在北疆劫掠,神武军、神勇军,甚至御营中军,哪一方的官兵不是要真金白银去养,你以为我们不想土断、不想抄家”
“我们”,郑玉衡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心里有些微妙的羡慕,太后娘娘认为她跟先帝是“我们”。
他问“那为什么”
“因为他们走了内侍省的路子,献给皇帝八千万两白银。”
郑玉衡被这个数字惊得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人居然通过内侍来贿赂皇帝
董灵鹫继续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你的法子也救不了燃眉之急,反而还要跟他们周旋。所以先帝接受了这笔贿赂,为了能发出军饷,为了表这个态,跟三省六部的朝臣大儒们吵了十几天,驳议接近六轮,筋疲力尽时,你的文章被送到了御案上。”
听到这里,郑玉衡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它还好端端地长着,胆子又大了起来“君子不迁怒于人。”
董灵鹫仔细地审视着他,唇边含笑,道“你还敢当着哀家的面说先帝不够君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郑玉衡有点儿恃宠而骄,不仅没认错,还问道“光是贿赂就能拿出这么一笔数额了,那这些地方豪强、皇亲国戚,所贪墨的金银”
那几乎是个无法想象的数字。
董灵鹫轻轻颔首,淡淡地道“所以在先帝驾崩之前,在病中唯一亲自翻阅的文书奏折,就是推行清田土断,该抄的抄,该杀的杀。国库充裕,这是他为太子做得最后一件事了。”
屋檐外雨声滂沱,打在殿前的石板路上。
这些话由太后说出来,总让郑玉衡感觉到一股切肤的寒意。他无法去想象,一个被娘娘归类成“我们”的人,一个共参朝政的十几年夫君,在他骤然离世之后,娘娘有没有为他伤心、有没有为他流泪。
太后娘娘也会流泪的吗她这么温柔,又这么强大。
郑玉衡陷入一种略微迷茫的深思中,甚至在脑海中构建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他将自己不曾拥有的许多特质附加给先帝,似乎那一定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圣人,否则就不足以匹配娘娘。
董灵鹫轻咳一声,道“想什么呢”
郑玉衡停顿了一下,道“臣在想这篇文章。”
“要不是哀家将这事忘了,早该想到这么处置要断了你们的仕途。”董灵鹫道,“你如今还想从仕么哀家可以帮你安排。”
她为郑玉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