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傍晚,外头天光昏暗,残余的晚霞落入窗棂上。
孟诚别说吃饭了,他魂都叫不回来一条,不饮不食,脑海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反应都慢了好几拍。原本近侍们还要再劝,董灵鹫说“不要管他”,将近侍们遣了下去,才跟盈盈一起吃了点东西。
孟摘月也比她皇兄好不到哪里去,她目光游移,欲言又止,因为在殿上没少掉泪珠子,眼眶微肿,两弯柳叶眉一直蹙着。
她才动了几下筷子,而后又放下,再三思量,还是道“母后。”
董灵鹫眼皮不抬,“嗯”了一声。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孟摘月道,“为什么皇兄却”
“因为诚儿觉得人有贵贱。”董灵鹫目光无波地道,“你早就见识过了,不必问这么浮于表面、显而易见的问题。”
孟摘月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如此开口,只是为了寻找到一个适合的话头,见母后直言,便也不避讳,将她在皇兄面前还示于人前的天真任性直接抛开,泪意已干,目光明亮,切实地问道“有什么能将人保下来的办法吗”
董灵鹫道“你自己想想。”
“儿臣来时匆忙,现下将事情捋了一遍。”孟摘月道,“此事我不能出头,我越出头,他死得越快,皇兄就越恨他。但母后却不能为他求情,正因他是母后所用的刑官,如今遭受弹劾,在陛下雷霆大怒的情况下,朝野内外的人一定都想将他拉下去成为弃子,如若母后出面,便有维护之嫌。这下子,就算那些老臣相公们本不想下场,也会因害怕母后不愿放权于陛下、贪权徇私,欲行昔日武皇事。要是招来老尚书们的反感在意,不仅损伤母后圣誉,而且他必死无疑。”
她语调轻缓,娓娓道来,观察着董灵鹫的神色。
董灵鹫开口“陛下”
“有时不能仅仅将皇兄视为皇兄。”孟摘月应道,然后微顿,“就像母后有时会叫他皇帝,而不是名字一样。”
“那你此前匆匆而来,明知如此,还跟他大吵一架。”董灵鹫注视着她。
孟摘月条理清楚,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一则,儿臣怕皇兄冲动,一道斩首圣旨下去,无可挽回,也有些理智失控。二则,王明严先生跟儿臣说过一个道理,要达成一个目的,首先要示敌以弱,做出束手无策之态,才能出其不意、令人不起防备心。”
“嗯。”董灵鹫道,“继续说。”
“我要是不闹,怕皇兄动了杀机,直接动手,既然一定要闹,干脆就用最简单最老套的方式,一哭二闹三上吊,先维持住局面,让陛下觉得我也只会做这些,就未必会防着其他的动作。”
她说得“不能出头”,显然只体现在朝政当中,不能在群臣百官面前坐实弹劾,而在孟诚面前不在此列,这用意有点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继续。”董灵鹫放下汤匙,示意她讲下去。
“皇兄恨之欲其死,想要治许祥的罪,不过就落在他从前的职务上,内狱的案卷我翻过,里面的实情我也都知道些,说许秉笔没有一点儿罪责,这儿臣也说不出口,但细细究来,他在处置上已经尽力减少牵连挂落无辜之人,罪不至死。”孟摘月仔细回想,斟酌着语句,“我会将这些罪责整理出来,请老师、或是请魏侍郎上书弹劾他,表面上是弹劾,实际上若按照这份条理清楚、证据充实的折子来办,应该能救他一命。”
董灵鹫点了点头,道“以退为进,不错。那你怎么能确定皇帝就用魏侍郎、或是王先生的这份折子来办呢”
孟摘月所疑虑正是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