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只是阖眸假寐, 实际上并没有觉得困倦。两人彼此安静,默了一会儿,大约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进锦被边缘,轻轻地落在她手心里。
董灵鹫掀了下眼皮,看见郑玉衡粘腻地凑过来,背影逆着窗隙微光, 手指在她掌心里画圈, 而后伸展开来, 握住她的手。
他道“我说的是没道理了些, 但你一不高兴, 总不理我, 偏偏脸上也不太露出性情,我总看不出你是真不高兴, 还是故意骗我的。”
董灵鹫道“故意骗你的。”
郑玉衡对于这么直接的回应反而有点愣“真的”
董灵鹫忍不住一笑, 说“就算我说得不是假话, 钧之能听出来不成”
郑玉衡思索片刻,审视自己一番, 认真道“檀娘要是有心骗我, 骗到死我也心甘情愿, 只是你不能带着气睡,伤身损神,你只管骂我就好了。”
董灵鹫打量他几眼, 没说话, 而是在心里缓缓琢磨着两年前她第一次见郑玉衡的时候, 觉得这小太医人长得俊俏, 气质她又喜欢, 才把人留下来的。一开始只觉得他哪里都好,愈来愈合心意,但相处得越久,她越发觉郑玉衡有几分“心痴意痴”的念头。
所谓痴人,并非鲁直、愚昧、粗苯,恰恰相反,他聪明警醒,才智能过世人,难得还有一番勇毅胆气,见生死一线而临危不惧,这种种的优点累加起来,上天又偏偏派给他一处不可理喻的缺点。
一旦他犯了这种类似于精神上的执拗病症,就算有一万个聪明也不好使了。就像是方才,跟一个一般聪明的人说出那番话,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要感念她的培养和打算、知道什么才是人间正途、长久之计,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好、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然而这桩规矩到了郑玉衡这里,反而就不作数了。董灵鹫知道他并非愚蠢,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他这个人心智精神上罕见的、又无法根除的顽疾。
她久不言语,郑玉衡越等越慌张,怕她真背着自己、也不说出来地生闷气,于是想了一番,略有不甘地低头认错道“我那主意是说顺了口,一时不妨顺出来的。先圣人品行高洁、尊贵无比,我怎么好挨着他,就是呕也呕死了,我必然挨着你。”
一会儿说明德帝“品行高洁”,一会儿又不愿意挨着他了。眼看着把先帝跟檀娘隔开的想法太过离谱,小郑太医还挺会退而求其次的。
董灵鹫道“让我睡中间”
郑玉衡理直气壮“这样岂不合理到了阴私地狱里头,阎王爷在上头问咱们合葬的缘故,檀娘就跟他说,因为世上有个先来后到、耽误不得,所以才容得下他在一旁看着,不然就是他看一眼你,我都要吃醋好半天的。”
“阿弥陀佛。”董灵鹫念了句佛号,无奈道,“他看一眼我你倒是会想,真出了这么惊悚的事情,不把人吓死”
郑玉衡道“总之”
他正要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来论证他跟檀娘的合理性,将自己这个虽然没在台面上,但是董灵鹫本人、以及姓孟的陛下公主都已经默认的身份给坐实了。
这话才开个头,董灵鹫就幽幽地道“你既然说先来后到,孟臻也是跟我有夫妻之实、夫妻之名的。”
郑玉衡一下子哑了火,“总之”了半天,没个后续,只得郁郁地埋头进被子里,还不忘伸手搂着她的肩。
董灵鹫伸手勾着他的脖颈,捏了捏对方白皙的后颈皮肉,掐到穴位上,郑玉衡只觉得一股冲天灵盖的钝痛,疼了一下子,而后又轻快爽利,他老老实实地让她按着,任由她的手指在发丝间挑玩、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