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黑暗邪恶的事情,只要姿态足够好看,最终都可以洗白成风雅、智慧。
柳傅书说到这里,那些慌乱失措全都没有了,他诚恳得简直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的话。
江湖上的人也都迷惑了。
柳傅书方才的确亲口承认,当初是他杀楚沅。
可是,在江湖人的记忆里,也的确是柳傅书当年奔赴朔北友人之约,恰好错过了那场祸事。
回来之后,为妹夫妹妹的丧事,几乎一夜苍老了十岁。
他后来出面,扶危济困,一直照看当年因为此事而死的江湖侠士的遗孤,声望一时无二,后来才连任了两届武林盟主。
尹寒楼四年前回到长安,也是他这个做舅舅的一直扶持,带着身边,引荐各种大人物认识,逢人就说,这个外甥如何如何好,简直比他的亲儿子都还亲。
若说柳傅书方才说杀楚沅,只是一时口误,似乎也说得过去。
寒楼和楚昊天到底是太年轻,年轻人脸皮薄,总是难以想象,明明做了的事被人当众拆穿了,有人却还能死不承认,当众撒下弥天大谎。
总觉得做戏做得连自己都骗过,是多么丢脸多么没有风度的事情。人若是不要脸了,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殊不知,对这些老江湖而言,无耻甚至是一个极好的优点。
面子值几个钱
只要骗过了所有人,那么,假的就是真的。
只要骗过了自己,那么,自己就是正义。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在柳傅书看来,真正的大人物,就是最能骗过天下的人。
似尹风杨那样,因为一点儿女情长的小事就一蹶不振,轻易自绝人前,那都是太过要脸面了。
寒楼神情冷然,他的玉箫指着柳傅书“好得很,我早就该知道,你比我想得还无耻。江湖上的事,讲道理向来是最行不通的,道理的尽头是生死。”
他眼露杀意,已决计当众杀了柳傅书。
世人多愚昧,谁赢了就信谁。
谁得势,谁站上风,谁能给他们最大的好处,情感就偏向于谁。
他本也没指望,只要他逼柳傅书当众承认,柳傅书就立刻跪地认罪,自裁而死。
他只是给天下一个,他杀柳傅书的理由。
他赢了,这个理由就是正义。
他输了,柳傅书自然想怎么颠倒黑白都可以。
寒楼的玉箫指向柳傅书。
柳傅书眼中却是一喜。
他并不担心自己打不过寒楼,最好楚昊天也一道出手帮尹寒楼。
自小疼爱的外甥帮着魔教少教主,诛杀舅舅,他就不信玄善这些人会看着自己死在这里。
到时候,他要寒楼万劫不复,成为整个武林的众矢之的。
寒楼不是一直模仿血蔷薇吗
他就让寒楼成为第二个血蔷薇。
“且慢。”轻灵的声音忽然而来。
那声音并不大,也不高声,却像是朔北迟来的春天一样。
只是微风一吹,顿时千山万水便都听到了。
剑拔弩张的寒楼和柳傅书,都不由顿在那里,向台下望去。
向说话的温泅雪望去。
所有人都向温泅雪望去。
温泅雪的手指撑着额头,没有戴面具的脸,在红衣雪裳映衬下,唇如江南的春水桃花,乌黑的眼眸却似隔岸秋水,月下白露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