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洗也有冲洗的诀窍,要像这样歪着头,从内眼角往外眼角冲。盐水把眼里的脏东西带出来,直接顺着侧脸颊流走要是换个方向歪头,脏水不就又流进另一只眼里了吗”
她说话间五官都不消停,稍不留神,眼角差点戳在银管上。
杜仲皱眉“噤声吧你,谁没长眼睛,看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唐荼荼被他噎得闭上嘴。
这小混蛋,昨儿还夸她“大医精诚”呢,今儿就这鬼样子了。
轻症患者住了两个大院,半来月没见着家人,各屋都没什么欢乐的气氛。病人这阵子被小大夫们鼓捣疲了,天天敷眼药,今儿换了一种无色的药水,竟没人多嘴问一句这是什么,全歪着头撑起眼,任由水流滴答。
唐荼荼双手攥得发白,紧紧盯着面前的病人“您有什么感觉吗”
反倒把那病人问愣了“这该有什么感觉”
医士全咬着嘴唇笑,谁也不敢透露这是开天辟地的新药,姑娘是天下试药第一人,您是天下第二个。
这屋儿开了个好头,后边一路都顺顺当当的。
从半前晌忙到太阳西斜,唐荼荼才来得及吃第一口饭。她端着一海碗鱼杂炖豆腐,累得吃不出口感滋味来,还分神想着临床试验应该几天见效才算疗效显著。
饭堂人来人往,仆役各个一身疲态,愁容满面,长吁短叹的,盼着红眼疫赶紧过去。只有医士脸上还带着鲜活劲儿,年纪轻,凑在一块儿说说小话就解了一天的疲惫。
眼前每过去一个人,唐荼荼抬头看一眼,看着看着,便恍了神。
不同脾气性格的人,生着不同的相,她能看见病人多日不愈的茫然,能看见仆役怕染疫的焦虑,也能看见此地刁民,那些奸猾底下的惫懒。
贫穷到人人都捉襟见肘的地方,很难结出生机勃勃的花,东镇西不挨城,东不靠海,世世代代穷过来,脚就扎进了地里,乡土、宗族和孝道结结实实捆着人,挪根易土没那么容易。
想把一块地方盘活,哪有让百姓迁居到富地方的道理就得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让这块贫地富起来。
“茶花儿你看我们把谁带来了”
和光喊她的第一声,唐荼荼没回神,直到这姑娘一铁掌拍她肩膀上,疼得她一嘶声,回头去看。
公孙景逸与他妹妹分站两边,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正巧我俩刚下马,看见大门外等着个人,说是你亲戚,我俩就把人领进来了茶花儿,这是你家谁呀”
唐荼荼呆呆张大嘴。
面前的女人风尘仆仆的,直把披帛作头巾,勉强算是挡了挡眼睛。
傍晚灯笼才挂起,暖黄的光拢了华琼一身,轻帛后却是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正笑盈盈看着她,像在京城华家大院里一样。
唐荼荼嘴角不由自己控制了,压不住地往上翘“这是我娘啊”
她看见人,先是笑了,可笑着笑着,嘴一瘪,眼里的泪花就出来了。
华琼心里一软“傻妮子,哭什么。”
“我没。”唐荼荼抬起手,想到不能用脏手擦眼睛,她身上也没一块干净手帕,狼狈地仰着后脑勺憋回去“没哭,眼泪还没下来呢。”
说着说着,到底还是下来了,边哭边笑,一声一个鼻涕泡“娘你怎么来了呀你怎么进城的呀你不去县衙,你进这疫病院干什么呀”
周围吃饭的医士仆役都看呆了,相处大半月了,天天见唐姑娘端得起、拿得稳,主意可大了去,从没见她这样狼狈过。
再看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