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州城的玉满堂酒馆里面,这里仍旧是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伪装成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歌姬舞女们屡屡献上淫词艳曲、靡靡舞蹈,皆要为了成为哪位官家、哪位富商的情妇争个上下高低。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论多少个春天过后,秋天到来,这些令人不齿的交易,总是不甚罕见。真正能够坚守己道,想要单凭才学修养生活在这世上,从而刻苦奋力钻研自己事业的人,少之又少。
这就是一个为了钱权利益和荣华富贵可以抛弃一切的时代,处处都是投机者。经年累月的战乱,物欲横流的社会,敲碎了他们的自尊,虚无了他们的灵魂。不过总有一些人,终其毕生都在寻求走出黑暗的方法,他们虽然大多没有称心如意的结局,但是几乎没有人感到过后悔。
湘夫人,或许应该唤她作湘楚楚这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名字,她,便是这样一类人。
湘夫人的身体现在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几乎是卧床待死的境况,一连数日以来,更是夜夜被噩梦惊醒,每每情到浓处,皆会伤心至昏厥,进而再次睡去,直到隔天真正醒过来时,她就会回到一直放在她身边的那一把琴旁边。
她抚琴,奏曲,哼唱湘君泪。
小婢女紫钗时而问她“寄情于谁,是苏公子吗”
湘楚楚便答道“是湘君。”
小婢女紫钗时而又问她“寄情湘君,是小姐在思念从前”
湘楚楚听罢,顿时恍了神,抚琴的手停了下来,随后双眼盯着琴弦,喃喃道“苏公子回来了”
紫钗摇摇头,湘夫人便继续黯然神伤地奏曲。
很显然,困扰湘楚楚心神的不止是苏青的安危。她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出身,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也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甚至可以很确定地说,只消一抚琴曲,她就能回到过去。
琴曲奏毕,湘楚楚就会对紫钗讲道“湘君临终时说过,他对不住我,没能在去世前留下些什么东西。可我觉得,他把最珍贵的东西留下了,就是这曲子。”说完这番话后,她也就回床榻上休息了。
一开始紫钗完全听不懂湘楚楚所说的话到底是何意,不过日子久了,听得多了,她也开始学会感同身受。
作为陪嫁的小奴婢,紫钗与湘君本无太多情分,只是从前的湘君与湘楚楚两人比翼双飞,琴瑟和鸣时,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使从未深爱过,一直奴颜婢膝,却也难以遏制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既然湘楚楚如此思念从前,这恰好说明她厌恶现在的一切。
终于有一天,紫钗终于对湘楚楚道出一个藏在内心已久的问题,她说“小姐,既然你如此憎恨苏公子,为何还要执意嫁给他”
“对啊,苏公子年近而立,却还是顽童心性。今日潇洒地从窗户里翻进来,明天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消失不见,也不知他辜负过多少有情人。”
紫钗闻后,不禁连连点头,正要出言同意这番观点时,湘楚楚却紧接着补充道“可是,我也算亲眼见着他一步步向好的人,从数年前每日花天酒地,到今时今日攒下钱来得到一个归处。或许他永远都是个顽童,不过,他不失为一个改过向善的好人。”
“我,难以狠下心来怨恨现在的他,可我也不想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湘楚楚道出内心实情后,笑得格外璀璨。
这次私密的对话之后不过三天,苏青他们回来的消息终于传到来玉满堂。
传话小厮疯了似的从城门口策马飞奔至玉满堂,径直跑到镇守这家酒馆的梅麟面前通报,小女婢紫钗知道消息后,自然马上去告知自家卧床养病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