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噗嗤笑道“其实也没甚么,只是让亲卫准备去一趟闻喜罢了。”
饶是裴世矩是只老狐狸,也不禁嘴角动了动,将自己的软肋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对手眼前,这滋味实在不太好受啊。
今天既然登门裴府,李善就没打算过虚言假饰,继续道“自后汉末年以来,先是三国乱战近百年,后又南北分裂数百年之久,世家门阀因此而大行于世。”
“无数世家子弟都是如此,此类人,无国之念,无君之念,所念者,唯有家族门楣,唯有子嗣传承。”
“难道不是吗”
裴世矩虽然听得出来对方又在暗讽自己历经四国的经历,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不吭声,在心里赞同对方的观点自后汉无威权之后,国家、帝王都不能再有所庇护,能庇护自己的只有家族,这是数百年天下分裂所导致的。
具体到裴世矩本人,八旬老人还要投入东宫门下,不就是为了子嗣传承吗
如今双方胜负未定,难道裴世矩会选择同归于尽吗
裴世矩低低的感慨道“当年前隋初建,李家一族持象笏者百多人,声望之隆无与伦比,可惜除却申国公之外,卓越者寥寥”
李善笑着打断道“那裴公何以许女”
“申国公病逝后,其幼子李金才承爵,此人与宇文述乃是姻亲。”裴世矩哼了声,“谁料得到居然反目为仇更未能料到如今你与宇文仁人相交莫逆。”
李善随口道“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是啊。”裴世矩啧啧道“不意李德武那等废物,居然有如此麒麟儿”
“老夫自北齐而起,后历经周、隋、唐三朝,足迹遍及天下,如许人物,此生未见,薛司隶无你之能,秦王亦少你几分文气。”
薛司隶指的是隋朝名望最高的诗人,出身河东薛氏的薛道衡。
李善笑吟吟道“晚辈对裴公也敬仰已久,此言不虚。”
裴世矩微微颔首,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一席话下来,似乎对面的青年对自己有着极深的了解,这种了解绝不是在表面上,而是深入内心。
“其实伱我之间,并无私怨。”
对于这句话,裴世矩点头赞同,说到底,当年是李德武先出手,裴世矩是无奈之下接手,因为他将李善视作可以随意摁死的蚂蚁谁想得到一只蚂蚁能掀翻比自己要重数十倍的负担呢。
但裴世矩随即道“大郎之死,不能怪你,老夫探听的清楚,当日还是你从乱军中将其抢出来的。”
“但你亦知晓,老夫之能怪你。”
李善理解的点头,“那是自然,这样的责任,想必他也背不起。”
“是啊。”裴世矩长叹了声,右手轻轻拍打着膝盖,突然问道“你会赶尽杀绝吗”
对于话题的猛然转变,李善似乎并不意外,轻笑了声,一个字都没有改动,“你会赶尽杀绝吗”
在长久的沉默中,充斥着勃勃生机的青年与风烛残年的老人久久的对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于是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他们是同一类人,用后世的话来说,都是现实主义者。
他们都不会将主动权让给对方,他们无法保证,也不相信对方保证会不会赶尽杀绝。
他们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承诺后,会不会违背诺言举起屠刀。
只有击败对方,成为胜利者,踩在失败者的尸首上,才会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