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地主有没有料到呢买活军这样的政策,足以让最愚忠的佃户也生出自己的心思。金逢春想他大概是没想到的,便是想到了也无能为力,张地主不可能不让佃户在农闲时出去做工,这等若是强制他们不去挣钱买衣服买肉,庄子内部就要先乱起来。而一旦允许农户外出做活,信息的交换和农户的动摇便根本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了。
这是一条任何地主都无力抵抗和扭转,又毒又辣的阳谋,也是针对地主的绝户计任何一个地主,怎么可能和买活军抗衡金逢春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呼吸都要乱了许县这样的情况,在江南算是很不错的了罢,其余州县能有什么不同么她想不出,除非省城,否则其余州县手中能战敢战的兵,也不会比许县多更多而且,而且便是能战敢战,又能和买活军的那些兵士相比么
这也就意味着,买活军不断地复制这种做法,便可轻而易举地吃下福建道、江西道甚至是浙江道的诸多州县,本地的乡绅人家抵挡不了,那就真的指望不上什么兵了而一向是不可撼动的乡绅人家,非但抵挡不了,反而在买活军的策略下显得如此脆弱,几乎是不用买活军如何使力,便会自己翻倒在自以为稳固的基础中
她算是非常投入在买活军里的女娘了,但不知为何,金逢春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依然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她甚至藏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好像这世界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让她恐惧的正是她捉不准其中的规律,也就失掉了对自身的掌控,她所熟悉的一切,似乎都会在这股洪流中翻天覆地,而她能选择尽管她并非不情愿只有接受。
许县就这样被拿了下来,又过了几天,因为临城县的人也被叫去参与接管许县,他们得到了更多更详细的消息,原来导致佃户作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张地主的决定张地主的庄子将不会用买活军的稻种,而正是这一点让佃户们纷纷自发地产生了献城的念头,经由佃户里常去临城县做活的张二哥牵头,十几个佃户便成了百多个,庄丁中也有很多人立场不坚定,一听说张地主居然不用六姐的稻种,当即倒戈,便酿成了那日黑夜献城的大变
张地主不愿用买活军的稻种这一点是金逢春能理解的,因为买活军的稻种需要每年育种,否则会发生性状倒退,也就是说,所有引种新稻的区域,便如同落入了六姐的指掌中一般。许县上下对是否引种新稻定然也是众说纷纭,但她也逐渐越来越理解农户们的心思,一旦他们知道了这种新稻,那么谁让他们无法引种,谁就是他们的敌人。死生大仇,犹然可赎,新稻不得种,不可恕也
盐枭刘老大畏惧买活军的威武,农民佃户们垂涎买活军的稻种佃租,吏目们背后的家族急于和买活军做生意,少数几个科举官员软弱无力这样内部千疮百孔的许县,该如何抵抗买活军的锋锐张地主其实已意识到事不可为,已经暗地里送走了大儿子一家,但刘老大身为盐枭也自有本领,既然已经狠心入伙,便要找准机会立功,毕竟被他埋伏对了,将这房人拿了下来,张家其余丁口也没能逃出许县,尽数成擒。
张家就这么败了,悄无声息,谢六姐去许县走了一遭,杀了许多人,又开了个诉苦大会,便暂时又回临城县办公,金逢春这些临城县的百姓们摘掉了新占之地的帽子,也都十分欢欣鼓舞,他们很积极地打听接下来的招工信息,第一期高级班夏天就要开完了,按条例来说,会有全新的招生考试,就金逢春所知,不少儿郎都摩拳擦掌,预备考入买活军中去打磨打磨自己的武艺。
金逢春还在当她的老师,但她并不准备永远当下去,她的目标是军岗中的文职,也要受训,但平日里的工作内容适合发挥她的长处,她自认自己脑子还算灵活,在庶务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