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只见灯下妻子目光灼灼,胜过烛火,倾身对他道,“非但大儿,大伯、四叔家的德清、德平、德运,我平日看着都是聪明伶俐的,也都上了十岁,平日里也是通晓文字,学问很好,我看,不如把他们都接过来,半工半读,你看如何”
这便不再是王举人小家的事了,乃是王氏一房甚至一族的选择,王举人惊得说不出话他的思绪比妻子要简单多了,一心只埋在算学里,惦记着他的积分,哪里想得到王太太不声不响,竟然已有了这般天大的盘算
反对之词,不假思索便要脱口而出,却被妻子止住,王太太让老爷附耳过来,在王举人耳边轻声道,“前日去六姐处开会时,恰好听到云县那里来人汇报,说是出痘的病牛已经找到,各处名医也寻来了几个,这几日先后会在云县上岸,六姐很是高兴,说了一句话半年内,牛痘可出,天花将有药了”
天花将有药了
这话便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黑夜,王举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梦呓一般地问,“此话可当真”
王太太肯定地颔首道,“便是昨日听说的自然是真六姐还说她要第一个引种牛痘,你说是真是假六姐真为天人肺痨、天花,全在她指掌之中,听说便连北方瘟疫,她都胸有成竹”
王举人放下碗筷,抖着手取出帕子,忽又起身,便在室内,就朝着县衙的方向长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已是热泪满面,呜咽着道,“六姐菩萨,六姐菩萨怎地不早降世十年”
王太太长叹一声,却也并不诧异,十年前南北方均起大疫,南方是天花盛行,王举人的三弟与最疼爱的小妹,都殁于其中,大哥则落下了满脸的麻子,从此仕途无望,唯有王举人幸免于难。便是王太太也有族中弟妹身亡,那时家家关门闭户,人人惶惶不可终日的记忆,如今想来依旧鲜明深刻,买活军来历可疑,前途飘摇,这些确然都是实情,但仅听到天花将有药了这么一句话,她便知道有了说服丈夫留下的把握。
“明日便送信,把阖家人全都接来。”果然,王举人情绪平复之后,决心比王太太更为坚定,又道,“大哥不能出仕,死里逃生后性情大变,士林中也无什么名声,但论数算比我们造诣不知要深厚多少在此地必有一番作为”
他思路一经打开,很快便又产生了新的忧虑,“唯有一点买活军已占了两县之地,我猜他们明年要占许县,这许县又和别处不同,多少也算是交通要冲,占下此处,只怕福建道不可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宦海中的消息,还是要寻人打听一番为好。我现在便去拜访于老兄你吃完饭先歇着去。”
说着,便连饭也不吃了,只将那梅干菜酥饼又囫囵包了起来,充作手信,披上外袍,提了灯笼往于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