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的情绪是很难完全阐述清楚的,因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两次挑刺都被曹蛟龙不卑不亢地顶回来之后,金逢春一面在心底调整着对曹蛟龙的评价果然能当使者且全身而退的都是狠人,这个人前途不可限量,尽量不能得罪了他;一面也知道不宜再对此事追问下去了,只是情绪上一时还无法完全平息,只好低头反复翻看着笔记,思忖着下一个话题。倒是曹蛟龙,主动把这层若有若无的膈应给道破了。
“金府,是不是心中总觉得此计过于毒辣,但细想之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啊,这”
虽说,刚见面就谈得如此深入,多少有些交浅言深,算是官场大忌,但金逢春正翻看的就是曹蛟龙的日记,也是他的肺腑之言,这似乎也拉近了他们的关系,为两人间营造出了一种亲密的氛围,金逢春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坦然承认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确实是有点儿,但仔细想想,又挑不出什么,所以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会这样问我,是因为”
“不错,我也觉得此计似乎过于狠毒了一些虽然斟酌之下,又是最划算的决策,但近日来,也总是耿耿于怀,反复回味之间,亦有些感触我认为此计最让人不舒服的,并非是水攻也并非是选择全歼五千乡兵,而在于马千户之叛倘若是两军对垒,敌军水攻,便是这五千人全死了”
那金逢春也认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就譬如被诱进了闽西的广北乡兵,他们是怀着抢劫的心思闯进去的,因此全被杀死,一个活口不留似乎也很应该。不忍的重点,似乎在于这些乡兵,至少在当时来说,不存太多恶意,只是为了保护府城而去。
不管他们从前是否主动械斗,欺压周围百姓,当他们为了守卫家乡而战时,似乎应当拥有一定的尊严,和闯入闽西的广北乡兵不同,得到敌军的一些尊重至少,金逢春认为,也不是说就不该水淹,真和春秋义战似的,大家约定了时间摆兵阵互冲,在她的设想中,至少该让他们死个明白吧,哪怕炸坝以前叫一声,我马某人已反正了,灭敌于此,似乎都比如今这计策给人的感觉要强得多,光明正大得多。甚至于,如果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不愿喊马某人,就喊一声买活军灭敌于此,又有何妨呢
当然了,从结果来说,人总是死了,怎么死的,死时是否糊涂其实已是没有意义的问题,但这样的不舒服感还是很难散去,现在它困扰的已经不是死人了,而是活人。金逢春还以为曹蛟龙会进一步开解她的这种不适,但没想到曹蛟龙居然也坦然地承认了下来。
“其实,便是我自己,也觉得心里有点儿过不去,有点儿过于残忍,但我没有记在日记本里若是写下来,那便似乎是把责任全推给马千户了,这却又不是我的本意。再说再说”
曹蛟龙沉默下来了,在烛光下,他的眼神显得很波荡,似乎是往事在他的心头又泛起了波澜。他轻轻地说,“我也能理解马世叔,马世叔是辽东走出的将领,他是因吃亲兵空饷被贬到岭南来的但其中内情,只有我们辽将自己知道。马世叔是李家提拔上来的将领,李家在亲兵中是不吃空饷的,也不用朝廷粮草供应亲兵”
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