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向这样的姑娘解释北方的生活,当然是很费力的,她完全无法想象在辽东, 人们要怎么地为过冬做准备,每年又有多少人冻死,当然了, 狗獾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忧虑着柴火的日子,但他的父兄在起家时, 麾下的兵将却是实实在在地担心着自己能否看到明年的春天。
“所以要和汉人打仗,为的就是抢一些东西才能活下更多的族人。”
边境的游牧民族掳掠汉民, 多数都是这个原因, 他们不抢汉民, 就要抢自己人, 这不能说是出于贪婪,而是因为不抢就会饿死,狗獾试着对六慧解释其中的道理,“把战争分为正义和非正义我认为是可笑的, 你会明白的,就像是你们輋人被汉客赶到山里去一样,谁对谁错呢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而已。”
但是,六慧根本无法领悟狗獾隐藏的目的为建州在辽东的扩张辩解,因为六慧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建州这样一个异族的政权,在她心里,建州指的是吴兴县边上,曾经是福建道发展中心的建阳府和建瓯府福建的建字,就来源于建阳、建瓯和延平组成的古建州,当然,现在它拆分开了,改叫延平府了,但是,六慧一度毫无保留地相信狗獾就是来自延平府的一个小个子少年,她还询问狗獾的土话,想看看彼此是否能够交流,随后发觉狗獾的土话完全听不懂六慧认为这是十里不同音的缘故。
千山万水还挺会吹的,也就是百十里路她这么想了好一会儿,才从狗獾的描述中,意识到大概在千山万水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建州,其中的人过着六慧完全无法理解的另一种生活,在这极大的天下之中,也并非所有地域都是六慧所生活的山区,存在着极大的平原,站在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太阳的落点
这样的认识,实在是过于庞然,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六慧的想象,让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慌,她所栖身的,原本以为极为完整而丰富的世界,因为一个异域少年的造访,被完全揭开了本质这只是一座三四天就能完全翻越的山而已,天下要远比这座山广大得多,无穷无尽的人,生活在无穷无尽的陌生的地域里,说着陌生的语言而她,一个自小生长在小村落里的姑娘,虽然对外界是那样的好奇,但又怎么具备有去到这些地方的能力呢
她竭力地遮掩着自己的无知,但是,仍然在对话中被这个陌生的小战士发现了端倪,六慧只能忍着羞耻,告诉他自己并不真的知道建州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和汉人发生了什么故事,她们虽然也上扫盲班,但扫盲班上并不说这些东西。
“因为听不懂有些词语是土话上没有的,老师说没有办法让我们明白,以前也上过地理,但是,一上这些,大家就都不来上课,所以后来我们读报都读农业版和农业有关的东西是可以明白的。”
不但可以明白,而且对生词也学得很快,那些别的词语,学会了很快就忘记,其实在决定迁徙之前,大多数輋人对汉话也是如此,学会了又忘,只会几个很有限的词语,足够和商队交流除了商队以外,也很少有汉人会来他们的村寨,根本就没有需要用到汉话的时候。
也因此,六慧对于輋人的脑子,是不自信的,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学会太多知识,或许最适合輋人的道路就是在深山中种田。她怎么可能学得会拼音,学得会数学,学得会那些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规矩,去应付出门在外千变万化的局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