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那你快回去让你娘拿背篓出来你弟弟在这儿排着你们要煤球还是煤块儿”
“要煤块儿我们家是砖炉子”
“成, 煤块儿二十斤”
木头媳妇回头喊了一声,卫姑娘连忙在簿子上记账,叫小子按了手印, 又拿起了大秤,“我来吧,嫂子您歇会儿。你刚才都秤好几个了二十斤高高的啊, 看好了。”
买活军自个儿的背篓从秤杆上被解了下来,倒入半大小子飞奔着拿出来的背篓里, 但木头媳妇并不让他们就这样拿走, 手没有松, 盯着小孩儿问,“该说什么”
“六姐好六姐妙女娘也能出门去, 女娘做工一样好, 挣得钱财不亏心”
难得街坊间有这样的热闹, 今日没有下雪, 大人们又无心管束,孩子们早就冲出来跟着看热闹了, 哪怕是不来领煤的,也早学会了这个童谣,拍着手唱道, “传播知识利天下,女娘做工不寒碜碎嘴婆娘钉钉板,碎嘴汉子跌粪坑”
这后两句也不知道是哪个狡童现安上去的,买活军这里教人唱的可只有前头几句,可越是这样的粗俗谩骂流传得越广,这会儿孩子们全都学会了,拍着手在胡同里互相追逐, 嘎嘎乐着,众人也是无可奈何。卫姑娘带着笑意摇了摇头,“你回去慢慢走,仔细些,别跌跤了你,后巷高家的,你要煤块要煤球”
“要煤球”
“煤球能得四十个,你这背篓装不下,快回去拿去,不过你先站住,我问你,女娘外出工作寒碜不寒碜”
“不寒碜不寒碜。”
“说大声点”卫姑娘对高四柱家这小子格外苛刻,眼睛看着人群里躲躲闪闪的高四柱媳妇,胡同里看热闹的一群人都往两边散开,四柱媳妇臊眉搭眼,回身骂骂咧咧地走了,有刻薄人高声笑道,“四柱家嫂子,是要骂还是要煤,您可摆出架势来啊”
见那骂声骤低,躲躲闪闪耸肩夹背,冻得直不起身子的模样,众人都有些瞧不上,有人低声道,“真是个各色人”
卫姑娘瞧着他家小子满脸通红,心里那口气也早出了,再无不平,而是高声说道,“你们家就是孩子太多,高家小子,回去和你妈说,学好拼音算数,买本老黄历,算好安全期,可别再生了,再生真穷死了难道还年年来领救济煤不成”
没出阁的大姑娘,议论起人家房里的事来了,搁以前,不说旁人议论不议论,卫姑娘自个儿都觉得这话说不出口,仿佛失去了未婚姑娘应有的一份矜持讲究,可今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大声问话,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女娘出门不寒碜,她心中也感到,那股子禁锢着自己,长久以来甚至已经让她不知不觉习惯了的行为规范,似乎就在这一次次的叫嚷中逐渐消弭。
尽管天气寒冷,手头忙碌,一次次的弯腰提秤,可她心里却越来越火热,越来越自由,她似乎感到有一种底气,在心中从无到有,茁壮成长,从肺腑中喷薄而出,支撑着她直挺挺的脊背,令她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心里正正当当,那就再没有话是不能说的
奇怪的是,这样出格的话,却反而并没有引来人们异样的眼神,曾经卫姑娘每日出去上课,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邻里间都惹来了不佳风评,可此刻,人们交头接耳间,传来的却都是赞同的声音,望着卫姑娘和木头媳妇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敬,没口子都是夸赞,“到底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这两位都是这个”
她今日是见到了一生中都没有见到的大拇指,卫家姑娘几乎要因为这骤然得到的肯定而有些飘飘然了,就连手里的大秤似乎都没那样沉重其实,能拿得起大秤的女娘,也教人高看一眼,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