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萝卜和白菜各家还都是有的,北方家家都有地窖,这两样耐窖藏的蔬菜,每逢秋季立冬,家家都大量购买,时机恰当便立刻入库储藏,达官贵人吃洞子菜,一般的百姓家冬菜还是可以配着吃的,虽也较难得,穷人家里还是以粗盐腌的咸酸菜为主,但在毛婶子、秦婶子这两家还算不得什么,秦婶子便取了一片萝卜噙了,笑道,“偏了您了,萝卜就是土人参,这可是好东西呢。”
她一肚子的掌故,毛家婆媳都愿意听,媳妇儿也偏腿上炕,爱怜地把襁褓里的孩儿摆摆正,逗了逗她的小脸蛋,自己也取了一片萝卜,听着秦婶子絮絮叨叨地讲着什么本草、药经里萝卜的效用,正要吃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驼铃声,逐渐接近,媳妇儿又坐不住了,“莫不是俺大哥来了您坐,我出去看看去。”
说着,忙又披衣戴帽子,从套间里出去此时北方走远路,多有用骆驼的,尤其是商队更爱骆驼,俗语九国贩骆驼,意思便是远生意多用骆驼做,这人能去九国贩骆驼,可见跑得多远,多能兜揽生意。毛家儿媳娘家大哥,就是常领着商队出门的二管事,因此一听驼铃响她就坐不住,总盼着是娘家来人了。
过了一会,驼铃声越近,毛家儿媳在院门边张望了半日,回来却迷惑地说道,“倒不是我大哥一伙人运煤来了,那是煤市街的骆驼队。”
京城的煤块儿,多是由骆驼队从西山运送到城外的煤栈,再从煤栈运送到城内煤市街一带,因此煤市街的驼队也是有名的。城里人家买煤,多是自己推车去拉,一车能拉一千斤,一冬也就是一两车的事儿,驼队并不来这一带的胡同。毛婶子听了也是疑惑,但因为和煤有关也十分关心,“是来卖的多钱一袋子,可问了没有”
“瞧着凶相,没敢问呢,他们就在胡同口大街上停了。”
毛婶子便把萝卜三两口塞进嘴里嚼了,赶忙喝一口热茶漱漱口,去一去嘴里的萝卜味儿,“你小人儿面薄,我老婆子问去。”
说着,和秦婶子一起,张罗着穿罩衫,趿拉鞋子,戴帽子,一丝不苟地穿戴上了,两人互相搀扶着出了院子,便果然见到一行人站在大街上,往胡同里指点,身后是一支驼队,那些人身材都十分高大,有男有女,两个女娘拖着油亮的大辫子,站在人群中央,张罗着排布,又是拿大秤,又是拿喇叭,又是往下卸煤的,看得人一头雾水,此时沿街人家多少也都有出来看热闹的,还有人问道,“这不是木头吗哟,那是你家里的,还有卫家的大姑娘”
这都是一胡同的老街坊了,两个婶子一听,也不巴着门了,都往外走,深怕来晚了赶不上新鲜的。“木头,这是啥意思,整了煤来卖多钱一袋子呢”
“婶子们别急,这不是卖的,是舍的,您二位有名的富户轮不上,舍给老弱贫户,一家二十斤”
这时候铁皮喇叭已经拿出来了,木头交给几个伴当,都拿着喇叭进胡同去喊,“买活军发善心,舍煤了,里坊穷困人家都能来拿,一户二十斤,不多不少是个心意也不必多拿了,过几日还来的。”
二十斤煤,确实不多,也就是毛家一天多的量,不值当在雪里排队等着领煤的,但对穷人来说二十斤煤省一省可以用五天了,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不一会,胡同里院门几乎都开了,穷人忙着出来排队,殷实人家也多有兴味盎然出来看热闹的没办法,猫冬、猫冬,冷天大家都猫着不出门,也着实无聊,大冷天不值当排队领煤,但要在雪地里站着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