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的一声,一口浓痰落在了光洁的青砖地上,几个身穿白夏布背心的汉子站在门口街上, 和门内的管家怒目对峙, 引来了周围一圈看热闹的, 倒是带累了这街上的小贩们赶着给挪出地方来,有些谨慎的,赶紧都绕到别的街面上去,只打算等谈完了佃租再回来年年收租时节都不太平,乡下是要闹一场的, 出人命也是家常便饭,若是佃农们彼此联络紧密,底气也足, 那么反到城里来寻地主, 不愿只和管家谈,这情况也不少见。
来家里谈, 对佃农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是一种对地主心理上的威慑,要告诉地主, 我晓得你们家的门户, 若是佃租谈不拢, 你们家的老弱妇孺,出门时可要当心了, 甚至于若是扛着铁锨、锄头来, 那就又有一种无言的威胁了。
所以, 在地主来讲,他们把地往外佃,也是有风险的,若不能压制住佃农,让他们闹起来,一年就几乎算是白往外租了,三成的佃租那还不如自己出面种,最多偶尔雇人帮忙呢他们是绝不会希望佃农吃得太饱的,最好总是半饥半饱的,饿不死,却也没有多少积蓄,吃不饱的人,脑子都不好用,就只能和驴一样为他们做活,是积攒不出多少体力,多少决心来和他们作对的。
但是,现在龙游县这里,这样的佃农是很少见的了,这些壮年汉子们,一个个肤色黝黑,露在背心外头的手臂上,腱子肉就和小老鼠似的一鼓一鼓,他们穿着麻布带门襟的垮裤,又把裤脚挽到了小腿肚,小腿肚上硬硬实实也全是作养出的硬肉,这些佃户冬闲时成群结队地翻越虎山,去买活军那里做活,连过年都不愿意回来,买活军的本地人休息了,他们接着干,因为买活军那里过年上班,工钱多给,而且管三餐,要比平时多管两顿饭。
人是铁,饭是钢,地主们可不知道充足的碳水和大量的体力消耗是长肌肉的捷径,只晓得这几年来,佃农们的身子眼见是健壮起来了而且,也比以前更狡诈难缠了。这些佃农去了买活军那里,往往是宁可做两份工也不愿意去上扫盲班的,因为他们并不指望长期留下,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沾染了不少买活军那里的狡诈。
首先的表示,就是他们和地主周旋的决心、力度都加强了,别说五成的租了,连三成的租都是要缓一阵子的,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地主免费把地送给他们耕种,才能满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有买活军才觉得这些泥腿子是什么好东西,丰饶县的地主们,对这些狡诈的穷人都有共同的认识,他们之所以穷,无非是因为自己又懒又笨,若是给这些人多余的地,让他们做起地主来了,只怕这些佃农要比如今这些地主剥削得更过分呢
“欠债还钱,佃田给租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管家也不得不把声调提高了,有些歇斯底里的质问,“今年这稻种不是我们老爷想法子弄到的一亩地打了多少谷子你不说呢买活军那里,倒是有好田地,你们去么人家一亩地收多少租子给你留多少谷子好话不说透,非得要人撕掳破了才行这都是给你们留了面子了”
他身后也自有几个家丁,一拥而上,对佃农们怒目而视旁观者固然有看富户落难的幸灾乐祸,却也不无赞成,都是议论道,“这话倒也不假,今年种了高产稻的人家,一亩地打个五百多斤是办得到的,和往年比要多了不少,佃租不加,岂不是叫主人家白费了辛苦”
买活军的高产稻种,还有他们那里的工作机会,会用这样的方式影响到丰饶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