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吗惠抑我的言外之意,各自都有领会,便各自或抬头,或打坐,回到自家的值房中酝酿寻思了起来。
惠抑我这里也是不得闲的,他要思量下一期的版面安排,还要审阅一些重量级的来稿,斟酌是否发表,这常务主编的活计实在繁重,也多亏了惠抑我虽然年过四十,但精神矍铄,是天生活力便较常人更旺盛之辈,否则这样宵衣旰食,换作旁人,没几期便非得病倒不可。
也就是惠抑我,四十多岁仍是能拉两石弓,一顿要吃三碗饭,方才能全然支应下来,丝毫疲态不露。其实若不是这篇文章十分棘手,惠抑我还能亲自写出驳斥文章来,那也是倚马千言、下笔可待,不消小半个时辰的事。
他之所以叫编辑写,而不是自己写,其实是因为惠抑我深心里是很赞成谢六姐的说法的,折骨缠这样臭不可闻的东西,起于勾栏,其实便是满足人心中最猥亵下流的欲望,而世间竟藏污纳垢至此,还有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写出足经鼓吹,可见国朝世道糜烂之一斑。
谢六姐要杀了这些人,在惠主编看来,于世上恐怕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而能节省一些粮食,不必喂了这些无用的牲口。因此虽然大义上来说,要予以斥责,而且他作为旬报主编,决不能表现出对谢六姐的全然认可,但惠抑我还是弄了个狡狯,把这活推给底下人去做。
“不过”他心底也不是没有忧虑,“对谢六姐的预估,还是有失准绳,本以为那位是天人降世,自有菩萨心肠,最是怜老悯弱不过。所行的乃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仁道,一切总以救苦救难,少造杀孽为主。”
“如今看来,却是只看到了一面,此女杀性半点不浅,只是从前未到那个地步,便丝毫不露狰狞,一朝权在手,便立刻流露出真正的嘴脸来了。”
还没有入主神州,便已经公然宣告将来要如何清算,在政治来讲,其实是十分不智的,这对朝廷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譬如这些挂路灯名单里的权势之家,只怕是吓得魂飞魄散,从此后便只能坚决和朝廷站在一处了。
而惠抑我也从田任丘处收到消息,姑苏城那里自然要比京城先收到报纸,这报纸在民间掀起的波澜一点不小,许多本地的吏目,竟有弃职而去,举家逃亡的,都是隐姓埋名,不知去向何处只一纸檄文便惊慌至此,可见谢六姐的威势亦可见彼辈平日里鱼肉百姓,一旦牵涉自身则胆小如鼠,实在是可厌、可笑之至
如此小人,即便是被谢六姐厌弃,也丝毫不值得朝廷招揽。倒是那些大户人家,譬如并山园王氏等,可以稍作利用,令朝中局势更加和谐,惠抑我正在琢磨朝中局势时,忽然有小阉人过来传话,道,“皇爷召见哩,主编快随俺们去罢。”
他自从接了这职位,面圣是经常的事情,惠抑我知道这怕是皇帝要过问下一期报纸的版面,连忙卷起桌上的草稿,掖入怀中,和阉人一起出了官署,钻入一顶二人抬的小官轿,忙忙地往城中皇帝别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