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也只有他能看到何赛花的魅力,“但在买活军这里,统治阶级不再是地主至少是所有劳动着的活死人,文字再不需要维系自己的神圣性,于是对于文以载道,便可以做出一种新的解释,文以载道文可以载道,也可以通俗,可以娱乐,所有存在的事物,都有落于文字记载的资格。”
“在国朝,文字属于一成左右的统治阶级你以为识字的人有许多,有些落魄潦倒,似乎并非是想象中统治阶级的样子,那是因为你们并没有真的接触到人数更多的不识字的人。识字的人有许多,只是国土广袤,国民巨万而已。”
“而在买活军这里,文字属于占了人口九成以上的统治阶级即是劳动者,那么文字的面貌也就截然不同了,在国朝,学识只是统治阶级的玩物,经由它产生的任何收入都不正当但在买活军这里,学识不再是自我炫耀的东西,而成了劳动的资本,如此一来以学识生产的效率会更高。”
冯犹龙追寻着他新学会的说法,以买活军的口吻来说他的思想,“而文字脱离了神圣性之后,将会立刻进入到百姓们的生活之中,开始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纵使一开始浅近粗俗,亦不必羞涩,因文字已经不再是仓颉造字鬼神泣一般,拥有神性的东西,完全成为了一种普通的工具。这是好事啊任何东西,越是神圣,掌握的人就越少,当它人人都可以触及的时候,才会因此变得普通。”
道理虽拗口,但逻辑是分明的,叶仲韶道,“老龙,你接触到买活军的课本以后,越发是如虎添翼了以文字而通俗,并不亵渎斯文,而顺文字扩散之势而为,主动化繁就简,不再炫技,不再追求青出于蓝胜于蓝而是以浅近贴切为主,反映那九成人的生活”
“原本的诗词歌赋,是不厌其烦、不厌其巧、不厌其难,如今的话本小说,是不惧其平、不惧其俗、不惧其简如此,方才是如今的大势”
“对”
冯犹龙只觉得胸口多年块垒,仿佛都被浇透了,他一下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有些激动地说,“仲韶,说得太好了这就是何赛花的好处啊这也是贴近百姓的好处,不论是从补贴来讲,还是从身后声名来讲,这都是好处无穷的事情,顺时而动,自然是时来天地皆同力。九成以上的百姓,一下识了字,他们要看什么戏,读什么话本,这是多少的补贴且这些反映百姓的作品,从前从来无人写的,今日由我等肇始仲韶,难道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么青史之上,难道还留不下我们一笔”
名利双收,人谁不愿从收入的正当性来讲,买活军这里,已经完全抛弃了理学的影响,公然便承认了欲望的必要性,叶仲韶既然已经深得其中三昧,此时又怎能不心动而沈君庸竟至于去做账房,尽管他或许还有别的用意,但也足见早已放下了原本的门户之见。
谁不喜欢钱谁不想要青史留名哪怕是只为了这两个,便已能让多少人心动,更何况,冯犹龙所说有理,于创作来说,这是一片完全空白的领域全新的题材这是让多少创作者狂喜的东西难道北调就只喜欢金戈铁马,南曲便只喜欢才子佳人拓展创作领域,几乎是所有作者的本能
郎舅二人对视一眼,已是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意动,又听得书房门吱呀一声,沈宛君走了进来,双目放光,鼓掌笑道,“听君一席话,更胜十年书冯老之言,我完全赞成仲韶,你还是辞职太早我们老习惯,在家闭门造车,不知外头风云涌动。原本你去乡下教书还好,能多增长些见识,知道农户们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