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的堂院,说是日进斗金未必,但每年总有不少盈余,否则也支撑不起这样中等的场面,只是有得钱多,不代表人人都能吃饱,在家里第一能吃饱的,便是红姑娘,不但吃得饱,而且吃得好,第二是有希望做红姑娘的小女子,不用做活,每日也吃得精细,叫她们认些字,又学着唱曲儿,若是有天分,便安排去青楼里做名伎,没天分的才留在家里做歪伎。
第三才是这些健仆,其中不少也是伎女生的男孩儿,长大了来做这一行,没做成龟公、茶壶,也不过是粗茶淡饭罢了,这两个健仆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哪里知道饱早上吃了稀粥、油炸桧,撑了这一会子船,早消化得一干二净,拿着红糖烧饼,吃得满嘴流甜汁,翩翩用小脚踢了踢赵大,道,“擦擦嘴,花脸猫瞧着多脏呢”
赵大听了,还未怎地,金娥在旁哧地一笑,握着嘴道,“有意思”
因在家里,义子义女彼此勾搭是最犯忌的事情,若被鸨母知道了少不得要吃鞭子,平时眉来眼去言语调弄也不过都是闹着玩的,即便有私下滚在一处的,也绝不敢对外透露,这种事,好做不好说。翩翩逗赵大,逗就逗了,金娥竟笑出声,似乎用心险恶,翩翩当即便立眉问道,“你笑什么”
一来二去,二女竟拌起嘴来,待到船过水门,暂停下来要上岸时,翩翩便道,“我不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赵大留下来看着我。”
金娥也不理他,自己戴了盖头,叫另一个健仆背着自己去裁缝铺挑丝线,赵大把船撑开,翩翩坐在船篷里,眼珠子转来转去,只看着水门码头边上那一排新盖起来的水泥房青头贼的人许多都住在这里,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时有大宗货物交割,这里便是车水马龙,全都是搬运各种杂货的力夫。
便是此刻,这里也是热闹非凡,人流熙攘,只瞧着并没有什么妇女走到屋子里去,倒可以看到他们的青头婆娘在里头进进出出,穿着袄裤,手里拿着本子,时不时往上头写些什么。
这些婆娘,从前是被翩翩她们私下讥笑的好苦抛头露面,还要帮着一起做搬运那样的活,连头发都留不得,有什么好的但现在,翩翩望着她们,仿佛便望见了将来的自己她身子弱,大概是不能跟船出来的,但或许也能在买活军那里,做个类似的活儿罢,不过是走进走出地点算货物这个活,只要做了放脚手术,她或者也能做得的,是不是
便收入比别处要少些,但买活军那里,男多女少,找个人嫁了不难罢婚书也是可以商量的,她赚得虽少,但若挨不住苦,找个娶不上妻的男人嫁了,那还怕他不感激涕零吗
赵大把船停到岸边,栓了起来,不挡货船的道,翩翩见着一个青头女娘走到码头边上登船,便探头轻声叫道,“喂,兀那娘子,你这里可有青头俵物”
大抵是因为她们也一样抛头露面,而且还和男丁同吃同住同行,在时人看来,几乎和伎女无异,青头女对伎女们是很友善的,时常和她们做些小买卖,还给她们送报纸,伎女从她们手里直接买些俵物不稀奇。赵大也不留意,反而把脸扭了过去,由得翩翩和那青头女娘轻声嘀咕这若是要买些助兴避孕的东西,他听到了翩翩怕是要恼的。
翩翩和那女娘说了一会,拿了一张红纸来看货单,女娘又问她需不需要报纸,翩翩摇头道,“看过了那上头说得可是真的”
“那哪有假的哉”这女娘的姑苏话说得已很好了。
“这可不一定,我只一点是想不通的,”做伎女的也要会说官话,才能多接待外地的老倌,翩翩看了赵大一眼,压低声音问,“做了放足手术,留在那里,能有什么活做若不做活,能嫁人么”
“满了23岁便能,你今年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