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是手术两个字, 就足以引起张宗子的好奇心了,更不说郝太太还加了放足这两个字。张宗子忽而意识到买活军这里的女娘有许多或许都要放足南边的百姓们之中,缠足并不是很兴盛的风气, 而他们的女眷也是时常出面做事的, 买活军这里,读书人家的女眷和这些百姓中的女娘, 在外貌上已没有了太大的区别,是以张宗子完全遗忘了这一茬, 是啊,中上层人家的女儿有许多是缠足的,看这里的女娘大多数奔走无碍, 难道她们个个都接受了放足手术了么
对于张宗子这样的文人来说, 关心女子的脚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情,有些自诩放浪的才子,甚至还会撰写什么品足闻香录,对伎女的小脚夸夸其谈,罗列出各种缠法的特点。尤其是心学大盛之后, 读书人放浪形骸, 几乎无所不至,凡是对其产生反感的, 动辄打为泥古不化,受到这样的风气影响,文人写品足文并不被认为是失德, 张宗子从前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倒也不觉得陪郝太太去医院咨询放足手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和郝大陆兄弟论交, 郝太太就是他的长辈, 郝大陆要上工, 他这个闲人得了空,陪长辈一起去医院也是应该的。
因为要上课的缘故,他们在学校碰头,郝大陆背着母亲来上学,放学后把母亲移交给张宗子,便匆匆赶去造船厂了。张宗子没有体力背郝太太,便租了一头驴来,请郝太太骑在上头,他为郝太太牵着驴一起走去医院,途中问道,“伯母,你是如何知道买活军会做这个手术的呢”
郝太太今年大概是快五十岁了,因为生活困苦的缘故,她看着已颇苍老了,满面的皱纹,身材也十分佝偻,只看模样,很难想象她从前也是北地名花,但这在此时是很常见的,贫困和饥饿能让人老得很快,好颜色真是不几年就消失,不像是后世,四五十岁的女星还能拥有少女感,从十六岁到四十六岁、五十六岁,青春饭能吃三十年是至少的。
在这时候,青春饭大概就只有五六年的吃头,一个红花魁十三四岁成名,到了十五六岁就算是老了,十七八岁时倘若没有从良,十九岁、二十岁就堕落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能活过二十五岁的都很少。郝太太并不算是表子中最命苦的那拨人,好歹她活到了现在,也养活了两个儿子,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第三代。
她的谈吐倒是很文雅的,这一点就浸透了出身来历的熏陶,像她们家原本的阶层,若不是表子出身,一般的主妇都是目不识丁、谈吐粗野,也很没有眼界。不像是郝太太,考试成绩好不说,讲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官话更说得很好郝大陆的官话应该就是跟母亲学的。
“能不能做也不一定,但去问问也好,买活军的医术是极好的,他们能做长短脚的手术也会柳枝接骨,上回送贤儿去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也有小脚姑娘拄着拐杖去看医生,攀谈起来了,才知道买活军这里专门开设了放足科,凡是缠足女子,都可以去咨询放足,设法改善行走,我瞧着好些女孩子都行走如常了,虽不知我这脚还有没有得救,但去问问也好。”
郝大陆的侄子郝贤,这一阵子住在医院附近,这是张宗子已经知道的。因为他们住的那一带,近日有孩子得了百日咳,买活军立刻便将这一带街坊所有八岁以下的小儿都带到医院附近去了,让他们在那里集中居住看管,要住五六天,若没发病,才肯给放回来。
虽然有了天花疫苗,但此时的疾病又何止天花呢只是天花和鼠疫,传染性又强,一旦发病又特别容易死人,因此特别能引起大家的警惕罢了。在这时候,孩子没过十岁,都不能说是养住了,什么百日咳、白喉、结核、痄腮,这都是好在孩童中传播,而且容易死人的流行病。就张宗子记事之后,他们张家自己的弟妹,十个里大概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