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快别哭了。”丫鬟蝶儿连忙劝慰,“叫夫人听见不好。”
陈婉娘却忍不住,哽咽不止。
蝶儿再劝“姑娘仔细哭坏了眼睛。”想想,又试探,“不如叫程姑娘”
陈婉娘如梦初醒,立即擦泪“对对,她程丹若不是号称御医传人么,快叫她过来给姨娘看看。”
理论上来说,这话不合规矩,客人是客,再穷也是主子,姨娘却是仆,以尊就卑颠倒伦常。
可事实不可能真如此。
墨姨娘有宠有子,程丹若无依无靠,自然要来。
然而,她并没有为陈婉娘带来好消息,相反,她凝重的表情让她害怕。
“表姐我姨娘怎么样了”陈婉娘焦急地催促。
程丹若道“姨娘的情况不是很好,请张大夫来吧。”
几个钟头过去,病情仍然未曾控制住,其实就该考虑终止妊娠了。但她不敢说这样的话,甚至一丝话音都不能露。
因为毫无意义。
“要尽快。”她看向陈婉娘的眼睛,只能尽此绵薄之力,“姨娘不太好。”
陈婉娘咬咬牙“你在此守着,我去求夫人。”
程丹若“好。”
陈婉娘强行抹干泪,提起裙角,匆忙奔向正院。
床榻上,墨姨娘时而抽搐,时而发出呓语,呢喃不清“娘我不吃不吃馄饨回家”
她猛地抬高手,像是一只枯瘦的鬼爪,痉挛地抽搐,仿佛要抓住什么。
“娘”墨姨娘徒劳地抓着空气,双眼无神,“不吃,回家。”
程丹若顿时恻然。
她几乎能想象出这是怎样一个故事无非是幼龄女孩馋嘴,想吃路边的一碗鲜肉小馄饨,然而家贫,抑或是重男轻女,父母不给她吃。直到后来某一天,母亲带她去吃了一碗心心念念的小馄饨。
然后,将她卖给了人牙子,从此叫别人妈妈,缠脚,学艺,被送给等当父亲的中年男子为妾。
午夜梦回,她无数次后悔,倘若没有去吃那一碗小馄饨,是不是就不用离家,能堂堂正正嫁人做娘子,逢年过节,提上鸡蛋回娘家,探望父母
“姨娘。”程丹若握住她的手,“坚持住,就算是为了孩子。”
墨姨娘染红的指甲掐入手背,一个个红色的月牙印。她用力攥住,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娘,娘”
“拿针来。”程丹若忍痛要针。
可丫鬟畏缩道“表小姐,张大夫吩咐过,不可叫旁人随意施针。”
程丹若抿住嘴唇,说“那他有没有说,如果再这样该怎么办”
丫鬟红着眼,飞快摇头“大夫说吃了药就会好的。”
“把药端过来。”
丫鬟赶紧奉上温在炉子上的药。
褐色的药水,闻起来有股刺鼻的中药味。程丹若要丫鬟扶起墨姨娘,拿出荷包中的空心芦苇杆,取一些药水滴进她的口中。
一滴滴苦药汁子流入她的嘴角,又飞快淌下来,竟是一点都喝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