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韶今年也快十六了。
视察完驿道,她回到贵州城,开始琢磨怎么写奏疏。
汇报下修建工作,最新地图,哭诉一下自家的贫穷,请朝廷拨款,肯定是排第一位,姑且不多论。
程丹若选在这个时间门递报告,看中的是马上要被杨首辅扫地出门的人。
京官外任,换个说法就是排除异己。
那可都是人才啊
一个好的驿丞有多么重要,参看王阳明就知道了。他以一己之力教化彝人,还化解了当时贵州宣慰使搞事的野心,维护了西南的安宁。
反正都是要贬的,贬到贵州来吧
阳明先生没有,左钰这样的也行。
尤其杨首辅想干掉的,多是心学门生,这不是正好了么。
程丹若不想错过这个捞人才的机会,决定提前出牌,抢一个先机。
九月,桂花满树。
皇帝坐在光明殿中,翻看程丹若的奏疏。他细细看了片时,吩咐道“把贵州的舆图拿来。”
“是。”石太监躬身下去,很快取过贵州的舆图,铺平在桌案上。
皇帝根据奏疏的图纸,一个个寻过去。
“宁洞,洞首、洞天两驿,”他伸出手,石太监便递过朱笔。皇帝在舆图上点下两个红点,“宁溪,溪花、溪云两驿,宁山,山月驿,宁谷,谷生驿,不错,真不错。”
他眼中透出真切的笑意,翻过一页奏疏,继续点“赤江,赤宝、赤鱼两驿,总共八个驿站,了不得。”
石太监察言观色,捧场道“寻常人一年修一驿已殊为不易,程司宝两年不到却修了八驿,必是花费了极大心思。”
皇帝说了句公道话“人家都是出钱募民夫,那边却有叛军俘虏,加上各寨都出人手,这才修得快了些。”
又翻回前页,“瞧瞧,还把驿站以后的茶水马料抵了出去。”
石太监从皇帝的口吻中,判断出这是对亲近之人的“嫌弃”,而非真怒,便为她开脱“若非如此,哪能凑出钱呢。”
他轻巧地说,“老奴还记得,鲁御史说,程司宝将家里的缎子都拿出去当了,这才凑到了冬日的棉鞋。”
鲁御史回京后,曾被皇帝召去问话。
皇帝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怎么看不出他那封奏疏的开脱之意,也疑他和谢玄英结党欺上,有意试探。
当时,鲁御史说“臣所言句句属实,程夫人有违女德,但也仁心善意,冬日修筑驿道,缺衣少食,她悄悄当了家中绸缎补贴,却从未对外声张。若非臣职责在此,格外留意,怕也不知这一出。臣不敢欺君妄上,片字不曾虚言。”
皇帝不置可否,回头却问了梁太监。
梁太监道“老奴不知情,然则确实有人拿了织造局的缎子送来,只不知是否出自程夫人之手。”
织造局是皇帝的地盘,进出皆有账目,查一查就知道,完全对得上。
皇帝这才消去疑心,不过,却还是把鲁御史打发到了别处。
如今重提此事,又是一番心境。
皇帝微微颔首“三郎夫妻踏实肯干,还不居功,朕若多几个这样的臣子,也不至于头疼了。”
石太监心下了然,皇帝是觉得王尚书抱病,是对自己不满了。
依他说,这些子文官就是弄不清楚,陛下肯用他们,是他们的荣幸,别讨要什么赏赐功劳,陛下自然记着你的好。这般矫情作态,是在逼陛下呢
王阁老如此,杨首辅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