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书页“给你多少好处,这么替他说话”
“十两。”吏书很老实,“不过属下替他传话也不是图钱,主要是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岁数不小又考不上秀才,没有糊口的生计。”
程丹若才不信“自从互市开了,多少商号在找懂做账的人,张爵能写会算,还怕寻不到差事做吗”
吏书道“他读过几年书,很有读书人的清高。”
所以看不起商户之家。
程丹若听懂了,沉吟道“张爵为人如何”
“颇为孝顺,略有些迂腐。”吏书道,“屡试不第,也难免有些介怀。”
她想想,决定给吏书一个面子“让他回来顶替些时日,至于明年用不用,看他今年做得如何了。”
吏书脸上有光,立即道“夫人仁善,那大胜街的宅子”
“市价几何我照价买回来。”程丹若说,“你是知道我的,不喜欢在这些事上弄花头。”
“属下明白了。”吏书连连点头,试探道,“若是您还信得过属下”
她道“难为你有这心,这事就交给你办。”
吏书笑开花“欸”
由他穿针引线,过户的事很快敲定。
张爵搬到了另一处宅子,重新回到衙门上班。此后,他见到程丹若,再也没有说过什么有的没的,老老实实起身问安。
而程丹若也拿回了曾经的家。
一个下午,她坐马车回到了那里。
门换了一扇全新的,院子里的老树还在,树枝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枣子。院子的地砖开裂,长满蓬勃的野草。
正房三间屋,东西厢各有两间,分别是厨房和她以前的屋子。
张家带走了家具,里头空空荡荡的。
她还记得,隔壁就是大伯家,大伯母会做一手好面条,隔墙就能闻到香气。祖母永远是第一个吃饭的,然后是大伯、堂兄父亲听见堂兄的声音,脸色就会不自觉沉下来。
母亲也不说话了。
“修一修,隔三差五过来住会儿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玄英出现在门口。
程丹若沉默片时,摇了摇头,和他说“我在这里挨过很多顿打,有时候不是巴掌扇肉,是一句句话扇在我的脸上。”
“丹娘”谢玄英担忧地把手放在她肩头。
她道“其实,他们对我不坏。”
母亲为什么骂她因为她总想到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母亲看来,却是一种不乖巧。
为什么不做针线,为什么不帮她烧火,为什么不做家事心那么野,以后怎么说婆家
但她还是会给自己做衣裳,买头花,做点心。
父亲呢父亲是因为她偷翻医书,是因为她手被火烫到,不肯涂抹酱油,反倒要花大量水浸泡冲洗,浪费水,故而严加训斥。
可当她背完整本医书的时候,他眼底也会闪过淡淡的温情。
而后说,你是长姐,将来有了弟弟,要好生照顾他。
字字句句,刺得她遍体鳞伤。
“他们只是从来不理解我。”
孩子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想做事,就是不够乖巧,需要教训,他们不关心她的想法和痛苦,也从来不在意。
“我是一只误入羊群的猴子。”她抚摸着院子的树干,“我们都吃素,但他们觉得,我就该吃草,不吃草,就是不听话。”
格格不入是一种漫长而持久的痛苦,好像凌迟,一刀一刀割着她的灵魂。
她不会死亡,却无法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