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右,香几上摆着一樽错金铜博山炉,炉盘和炉盖铸着起伏连绵、挺拔峻峭的山峦,香烟从山势镂孔处袅袅而出,缭绕其间,带着昏黄的天光,笼罩在云不趣冷冽挺峭的眉骨上。
像是一幅画。
“我一出来,就看见云三爷闭眼睡着,”金三明用手指了指那尊错金铜博山炉,事无巨细地说着,“然后这个香炉就摆在这个案台上,一直冒烟。这个香炉是从本里带出来的,不过云三爷已经事先封存好了。”
虽然封存的手法有一点点粗糙。
“而且一直是我在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先我一步跑到桌子上。”金三明忐忑地看了几眼清冷僧人,又道,“我叫了云三爷好几次,但是云三爷都没醒。后面我想开炉盖灭烟,也开不成。想把它移走,又移不动。我就、我就电话找应叔您了。”
僧人眉眼沉沉地注视着那一尊精致又诡异的香炉。
隔着缭绕的青白色烟雾,那一座座起伏的山峦里雕刻着无数张嘶叫的人脸。可再细看,又似乎只是山峦间丛生的杂草、躲藏的灵兽和掉落的花瓣果实。
“这是搜魂炉。”僧人双手合十,虎口串着乌黑色的佛珠,他念了一句佛号,再道,“有人对他用了请魂术。”
这里很冷。
往前是看不见尽头的路,大雪纷纷扬扬,灰蒙蒙的连成一片。
“别停。往前走快往前走”
苍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嗡嗡地响着,不一会儿,又有声音在脑海里既沉痛又快意地叫嚣道。
“叛族,诛一服。这是族规”
“任谁也越过不过族规去”
周围的声音越发嘈杂起来,有无数人在叽叽喳喳地说着。
“你的父亲竟然敢杀司族夫人诛一服已经是格外的开恩”
“拖了这么久,审判现在才出结果已经太迟了,那老家伙早就把那小崽子送进万里道了”
“万里道天啊,竟然是送进万里道”
谁在说话吵死了
“那老家伙是想救他还是想送他去死万里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跟寒冰地狱有什么区别死那还不如在这乖乖受刑,死得更痛快啊。”
“死不足惜。就怕别在万里道里磨砺成什么大祟来”
“一个才十岁的小崽子,指望他成祟拉倒吧,这有什么好怕的”
吵死了。真的吵死了
令人烦躁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在脑海里交错着翻涌着,如洪流一般,最后交叠融汇成一句话,轰然冲刷
“走快走往前走找无上大司族”
窝在雪堆里的云不趣豁然惊醒,从雪里抬头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漫天的风雪,和一条笔直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狭窄雪路,路之外是灰蒙、是虚无,突显了这条路如此漫长而孤独。
这条路便是万里道。
云不趣直觉地想。
然后他看见“自己”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费劲地往雪堆里爬了出来。身上的棉服已经很破旧了,根本无法抵挡道上凛冽刺骨的寒风,他冻得手指头乌紫,脚下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可心底的声音一直在催促他往前走,于是云不趣看见“自己”迈开了瘦骨嶙峋的腿。
一脚,在积雪里只留了一个浅浅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