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闷热得厉害,就算不久前刚下过一场大雨,地还未干,也无法驱散一丝暑气,屋外虫鸣不歇,屋内反倒仿佛更加安静了。
卫窈窈双臂撑在塌上,微伏着上身,披散在腰后的长发缠着汗津津的脖子,连额头都冒出细小的汗珠,纱布被她手指戳歪,柳叶弯眉烦躁地蹙起来。
而孟纾丞还是那副模样,体面矜贵,因为睡觉而有些松散的衣襟也被他随手整理好,他好像永远都不会有狼狈失态的时候。
卫窈窈哼了一声,忽然起身,从脚踏下去,席地坐到了冰鉴旁,冰鉴放得这般远难怪床边那般热。
她贪凉,将脸靠到孔口,感受寒气扑在身上的凉意,舒服地眯起眼睛,肆意地喟叹一声,再睁眼,视线明朗了,她寻着光看过去,罗汉榻旁的香几上的瓷烛台亮了。
孟纾丞抬手指了指她的身旁。
卫窈窈目光又追着他的手指瞧,是一张螺钿黑漆长杌,卫窈窈伸手把它拉过来,手肘搭在上头,身子没骨头似的斜倚着。
很惬意懒散的动作。
随后她发现孟纾丞眉头皱了一下,隐隐有些不赞同,他动作很快,但卫窈窈捕捉到了。
卫窈窈白日就察觉到这个府邸从他这个主人到院子里扫地的婆子,都很规矩,他现在肯定在嫌弃她不讲礼数。
卫窈窈心下了然,却并不打算听话,她侧脸靠着手臂,冲他笑,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孟晞你成亲了吗”
她醒来后,翻找过那身据说是她原来穿的已成破烂的衣服,什么都没找到,包括要随身携带的文引。
怕不知道文引是什么,孟纾丞便命人取了一张来,本就在他屋里,自然拿的就是他的,以为她能想起什么,结果一无所获,但卫窈窈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孟纾丞鼻息一滞,无法训斥,她不是座下门生,也不是家中子侄。
不过孟家最叛逆,最大胆的子侄也不敢在他面前这般理直气壮,何况凭孟纾丞的地位权势,很少会有人当着他的面直呼他的名字。
孟纾丞端视她片刻,坐到几步外的扶手椅上“未曾。”
卫窈窈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听到了稀罕事“孟晞你都快到而立之年了。”
孟纾丞不愿谈这些话题,他屈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这么晚,为什么不睡觉”
卫窈窈想,她接受了现实,是因为她暂时没有办法改变。
可凭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记前尘往事,还成了人家的外室都会睡不着吧
虽然这人相貌极佳,家世豪富,看起来也像个正常人,不过万一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呢
卫窈窈乱七八糟地想着。
“我白天睡得多,现在睡不着了,”卫窈窈随口说道,接着又想探究他,“那你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呢”
孟纾丞作息规律,晨起夕落,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都有安排,他望了眼夜色,捏了一下眉心,吐出一口气,一双具有威慑的眼眸盯着她“我也可以睡过去。”
卫窈窈抿唇,坐正了。
瞥见她脸上的惊慌和措手不及,怕成这样,何苦来招惹他。
孟纾丞目光清冷,摆手“去睡吧”
卫窈窈自知这回落了下层,可她性子使然,临走前还想找回点场子“您为了公务,当真是个无私的。”
说完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屋内残留了一丝味道,并未不是药味,而是一股淡淡的花香。
孟纾丞保持着卫窈窈离开前的姿势,坐在扶手椅上未动,他明白卫窈窈说的那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