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母亲,成为出人头地的人才是不可能了,林太郎让你失望了呢。”林太郎擦去眼角仿佛刚刚大笑而出的泪水,用一种温温柔柔,仿佛亲吻蒲公英脆弱的绒羽的语气说,“非常抱歉,你期望着的林太郎,真的很像那个男人。”
他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和那个男人极为相似的利己主义者。掌握了这个家族一些秘辛的他,本可以在竞争对手对他的父亲进行打压之时一股脑地把那些阴暗污秽给抛在阳光下以示众人,这必然是对这个家族,对那个男人渴求的权利的一次狠厉的打击。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现在无法完完全全地,和这个家族割裂开来。这便是那个男人为何在他叛逆离家,独自上学并几乎从不回来,却还会多此一举地派人监视他,并且每个月仍旧给他足够的生活费的原因。他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幻觉,一个他只是叛逆期,却并未成为失格继承人的幻觉,让那个男人在他的第二个儿子还未成长起来前,无法放弃他,放弃一个品学兼优的长子。
“我的身体里,还是流着那个男人肮脏的血液啊”
林太郎的眼瞳如同古潭般平静无波,映入层层交叠的树叶,飘浮的细长云朵,却并未映出任何人影,似乎他注视着的,只是某种无法言明的概念。
他轻轻地提了提嘴角。
他是一个伪善者,而这个伪善的家族将被一个伪善者毁灭。
这一切都诙谐得让人发笑。
林太郎站起身,随意地拍了一下衣角,有几根纤细的草茎从衣料上飘落。
“夕阳终将落下。”
有一种极为轻微的厌倦从瞳孔中划过,就像是阳光落入眼中产生的错觉。
“母亲,不用觉得寂寞,我会把这里的一切,很快地都送来陪您的。”
他盯着那石碑,有一瞬间忽然觉得那石碑上的字显得无比刺眼。果然,这么碍眼的东西,还是别立在母亲面前了吧。
幸好这一片树林平时也不会有人来,刚干完挖墓碑并把那墓碑丢河里这听上去就极为大逆不道的行为的林太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泥土,神态悠然地转身往回走。
炽热却冰冷无比的橘红色光芒洒在他身上,顺着肩膀滑落泥土,仿佛被主人毫不留情地唾弃,脚步轻快而不显急促,似只是在奔赴一场从容的聚会。
“啊呀,有一只不请自来的小兔子呢。”
即将走出这片树林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看向不远处树后那一片泄露出来的织着花纹的衣角。
从树后走出来的男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浅蓝色织竹纹的长袖和服,腰间腰带束得规规矩矩,连神情都是一副拘谨而沉默的乖巧样。偏生这孩子看上去和林太郎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相似的紫红色眼眸,瞳中却带着一丝轻微的畏惧。
“兄兄长您回来了”
面对着同父异母的弟弟,林太郎只是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一下手中捏着的一片树叶,弯起的眼虽然像是在笑着的,瞳中深处却盛满了一片漠然的寒冰。
“这不是喜助吗这个时间,美子夫人居然会放你去玩,真少见呐。”
那双紫红的眼睛,和父亲的太像了。林太郎现在终于亲身地体会到母亲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的感觉了,虽然眼里的神情并不相似,但他果然还是有一种,想要把那双眼挖出来的想法。
当然,不是指他可怜的弟弟的,而是一切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