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叠着油纸包的手顿了顿,重又将钱拿出,一并放到池小秋处。
“若是多买,便是多赚。”他轻描淡写“毕竟是你池家的招牌。”
“对”池小秋两手一合,将满捧的钱尽入囊中“池家的招牌,从没输过”
四羲书院环山抱水,山脚下这一条街尽是卖书之地,钟应忱一家家看去,有专卖程文墨稿的,有专卖经书墨义的,还有些市井小说,各地风志的杂书,钟应忱专往这样的地方去。
毕竟,也没人听说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还要张张配个图才能读的。
“你要做画师”门口的伙计揉了揉了眼睛,见他瘦弱身形,比他还要低上一头。
“你多大”
“十四。”
“会画画”伙计三个字拖了老长,每个转弯里都是不信。
“自幼便学。”虽说不过是茶余饭后早晚课间隙处,跟着李先生画上几笔,也算是学了许多年了。钟应忱这般想着,毫不心虚。
伙计刚要摇头说不收小孩,便见钟应忱悄塞与他几个铜钱,道“若有纸笔,钟某现时便能画。”
“罢了,我便带你进去。”无端多了些好处,伙计高兴不少,便是被骂上几句,也不干自己的事。
“你会画画” 前后不过几步,钟应忱便迎来了另一波嘲讽,书坊师傅的神情与方才伙计一模一样,转身斥道“你怎么将个打秋风的小孩带进来了”
钟应忱才要开口,忽然听柜前有人道 “你不是昨天去街南头抄书的那个小子吗”
钟应忱一看,冤家路窄,可不就是昨日他得罪的那个。
“你认得他”
“那可不是,昨儿可见他抄了一天书呢你老快别信他,他可连颜色都不知怎么调。”
都在一条街上,两家书坊常有往来,倒是师傅熟惯了的,自然要信他,抬手便让伙计带了钟应忱走。
谁知钟应忱上前一步道“会与不会,不如给钟某纸笔一试。”
师傅没奈何,只得问道“花鸟,人物,山水,屋宇,你擅哪样设色,青绿,工笔,写意,哪一项最佳”
钟应忱想想,拿墨笔简单勾勒,大约只有一样“最擅白描。”
也只会白描。
“谁还不会描几笔”
刚才碎嘴的长脸师傅脸上却不过,只是冷笑,他昨日本答应了人,让他远房亲戚进到书坊抄书,若能出头,还能签个契,拿纸笔回家去写,谁承想最后一个缺让突然冒出来的钟应忱顶了去,赔了好大脸。
“那书上的版画凡套色的才能卖出好价钱,你涂上几笔有什么用”
十三四岁的毛小子,又会写又能画怎么不说自己是大老爷家的公子呢
钟应忱懒得看他,只抱拳为礼,诚诚恳恳道“若不信时,贵店不若请问大师傅出来,以版画设题,钟某只要一柱香时间,届时用与不用,便请大师傅自行定夺。”
这家书坊师傅本就不太情愿,听了这话,只道“今日坊里有考校,大师傅却出不来,你改日再来吧。”
今日出去下次哪还有再进门的道理
“不需额外设题,便用考校的题也好。”
他们在此争论了半日,早有还在坊内看书的围了来,都道“不若给他个机会,画上几笔看看。”
那长脸师傅冷笑道“他若会画时,我情愿赔上五百钱”
柳安镇富甲甚多,博戏关扑之风盛行,听他这么一说,便有好事者道“这可记着了,要是他会画,便赔出五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