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不知该如何形容看她与人站在一起时的感觉,九天寒凉当头罩下,可愤怒和嫉妒却燃得更烈。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恍然间好似回到了两年前。
他从泛着血腥味的河中藏了一晚站起之时,天地之间孤身一人的绝望。
这是久违的钟应忱,一如他们初见之时,偏执,冷硬,但又不大一样。
当初的他,两人也能做成兄弟,何况今日
池小秋在暗中慢慢摸索,触到了他的手,柔柔握住,细声问“怎么了”
她手上还有些小口子,腻着些汗,唤起钟应忱每一次的记忆。
逃荒路上无数次伸出的手,高家宴席后雪夜手笼里传递出的温度,送他出行时满背囊的路菜酱瓜,慢慢将他燥怒的脾气捋顺,安抚,熨平。
钟应忱慢慢退出一步,窗前的光寻到了空隙,挤进来。
“为什么同他出去”
“啊”
本打算耐心听他心事的池小秋,半张着嘴,愣住。
钟应忱垂着眉眼,连嘴角都写着捺,同方才的愤懑悒郁不同,竟显出几分可怜兮兮。
“为什么同他出去”
“他”池小秋茫然片刻,忽然醒悟“那个桑公子”
这名字让池小秋软软念出时,听着便更加刺耳,钟应忱不语,可眉眼重又染上层怒气。
本是欢欢喜喜重逢的时候,原来惹出这一出的却是那个桑罗山,池小秋本就疑心他不安好心,这会儿更是生气了。
“提他作甚总惦记着咱们家店面,不是好人”
她愤愤不平这句话如一根针,戳破了钟应忱最后一点不安,霎时天高地阔,江水横流,一复如前。
池小秋与钟应忱相处已久,只待他眉目舒展,便松下口气。正要开口,忽见他神情又是一暗,重又低下头,声音犹疑幽缓,格外落寞。
“我不够好么”
钟应忱一边寻摸自己的声调语气,一边暗戳戳忖度池小秋的神色。他虽不惯同高溪午一样披挂上阵串戏演角儿,但精心设计后,凄哀幽怨总是能表现出一二。
他忙了这么久,得池小秋一两句哄,总是不过分的吧。
这一幕演技很好,直让池小秋惊在当地。
她刚遇见钟应忱时,是在刚出家门不久。凭着一把子力气勉强能保住些寻得的树皮叶子,所有的精气神都化为乌有,只有活命的执念支撑她活下去。
直到第一次遇见周济,一出得粥棚,便是大的欺压小的,壮的抢夺弱的,为一粒米打死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钟应忱身形瘦弱,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让池小秋鬼使神差之下出手相帮的,便是他的眼神。
疯狂、沉寂、仇怨、蔑视,千般情绪变幻不定此起彼伏,唯一没有变化,是沉默之下的坚忍。
从此他迎风生长,不管抛在什么境地,好似都不曾慌乱动摇。只站在身边,就稳稳当当,帮他从兵荒马乱中掘出每一点生机。
这样一个人,竟也有一天会茫然站在此处,小心翼翼问一句“我还不够好么”
池小秋不识情字,不识心动,终于在此时知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缠杂情丝,都连在人心上。
从此线的两边,便同生受痛苦喜悦,连一次皱眉,一次难过,另一人都能觉察出疼来。
一如她此时。
钟应忱悄悄看她,见池小秋一动不动,原本装出的落寞便成真了。
他忍不住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