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爷若抬手,他便顺着倒上一盏酒, 高老爷若往前, 他便在时刻注意挪开左右桌椅,贴心地样子,好不作伪, 分明是个二十四孝的好儿子。
到得后来, 便是之前对高溪午嗤之以鼻的人,也不禁羡慕起高老爷来。便是高老爷自己,每每要些什么东西, 不用抬眼便让儿子递到手上时, 心中也不由一暖。
直到笙歌歇,宾客散, 高溪午搀着高老爷站在门口, 恭恭敬敬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
闹了整整一天,高老爷也多有疲惫, 一回身时不禁一个趔趄,恰让高溪午扶住了。
他无意中瞟见高溪午卷起的衣袖间,一两道显眼的发白印痕,心里不由一惭一痛,当日下手还是重了些。
“爹你慢点”憋了一天的高溪午这会见四下无人,终于能撒欢, 炫耀道“爹,我今天是不是演得可好了”
高老爷眼见方才还稳重的儿子一顺眼又恢复了原样,油腔滑调,一脸求表扬的神色,啪得一下,梦想瞬间破灭。
他深吸口气,不停默念。
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死了便没了,没了,没了。
按捺下再将高溪午抽上一顿的冲动,他淡淡点了个头,甩袖便走,生怕再迟上一步,要把自己气死。
高溪午却只看到了他这微不可查的一顿首,整个人如同要飞上天一般,飘飘摇摇回了屋,对着钟应忱与池小秋傻笑。
“我爹我爹我爹他夸我了”
“他说我演得好”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爹头一次夸我”
“演的”池小秋正用他屋子里头的五更鸡温着木樨酒和其他小菜,这会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高溪午今天这般老实板正。
“这个要谢钟兄,都是他的主意”
高溪午乐不可支,对着钟应忱打躬作揖“钟兄弟,这次我要给你一份大大大大的谢礼”
钟应忱一侧身,让他这一揖落了空“主意虽是我的,可成败全然在你,要谢便该谢你下的这些功夫。”
无论什么举动,若是挂了情义的名头,便能引人唏嘘,高溪午年龄尚轻,历来浪子回头金不换,若只是为了想给父亲祝寿,才想出些荒唐主意,在旁人看来,却更有些天真可爱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高溪午竟能将最后那一出演得这般情真意切,便是他这个知晓真相的,也不禁心中一动。
是戏非戏,不过看是否能动人心。
池小秋这会才回过味来“原是你们串好了,一起弄鬼我还当那张大幅的百寿图真是你写的”
“哪里不是我写的怎么说也是给我爹做生日,总该是我亲手写才有意思”高溪午对这个十分在意,忙跳起来申辩。
“几个月不见,你这进益果真是大了”池小秋见热得差不多了,便将笼屉下了,从又底下搁了半日的食盒里,拣出两个酥油鲍螺,递给他们两个“呶,尝一尝罢,可惜时候久了,不怎么好吃。”
这酥油鲍螺是池小秋方跟着薛一舌学的,牛奶在缸里待上一些时候,煮熟之后用筷子使劲在里头搅拌,便如之前的雪花糊慢慢发起来,成了雪白松软的乳酪,加上些糖霜蜂蜜,放在软油纸中,前头剪出个洞,一挤一旋,变成了一个盘旋的花形。
高溪午也不用勺,便直接上口舔了一口,酥油鲍螺入口便化,咽下去五脏六腑都甜融融甘丝丝的,便赞了一声好。
池小秋说起她身边坐的那两个女眷“也是好笑,开始满嘴嚼舌,到走了时,竟说高老爷好福气,得了个孝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