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徐徐拿出自己方才写好的一封和离书,虽是在笑,却好似在涂大郎心上脸上下刀子“和离书现在此,你只按了手印便罢。”
涂大郎身不由己,待按了手印,望着那书上殷红一个指头,这会才觉出些古怪。
明明是他饿虎扑食一般上桥来,却似被人裹挟着,将事态闹到如此地步,倒像是有人推波助澜的样子。
可木已成舟,他头脑发胀,在原地怔忡着,让没热闹可看的人不耐烦推到一边。桥上往来又恢复通畅,池家食铺重新招呼起客人,他从人缝之中便能看见韩玉娘微低着头,熟悉的脸上有着不熟悉的冷漠,好像方才那场大闹,跟她毫无关系一样。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慢慢涌出,涂大郎忽想起当年挑起盖头来时,韩玉娘含羞带怯的一偏头,那时候的她如同四五月水中的菡萏,羞笼花瓣,透出粉来,便是有些不如意处,只哄上两句便好了,最怕旁人说她丁点不好,只埋头每日做活。
如今却成了这般不知羞耻的枯黄模样
他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气愤,又听一个妇人揽着自家孩儿指着他道“以后可莫要做这般没脸没皮的人”
谁没脸没皮,明明是本该卑顺,却无此嚣张的池小秋,韩玉娘
涂大郎焦躁起来,两眼往那好奇望来的孩子一瞪,无意中透出的凶悍竟将那娃娃吓得哭了。
这回,又有一拨质疑谴责的眼光落在他周身。
涂大郎没奈何,只得灰溜溜走了。
怕夜长梦多,钟应忱连夜唤了涂家一起,往衙门处将户帖拆了,涂大郎一旦想闹个什么事,他便将那封休书一亮,涂家人便老老实实。
韩玉娘捏了自个的新户帖,因她独个,便与池小秋算作一处,是个畸零户。
她自个四下里望望,只觉恍然如梦,这样闲散的日子是她不熟悉的,无人在鸡叫天白时撵了她去灶前做饭,也无人逼了她拿出银钱给全家往熟食店切些肉来,更无人靠着她一年到头不眠不休才攒得的钱过日子。
韩玉娘拥着新松了棉花的被子,望着雨水在窗纸上溅出的水痕,有些迷茫。
“师傅,咱们今儿做什么”池小秋的声音爽快响亮,直将这有些萧条灰暗的雨天添了几分明亮。
韩玉娘原本沉甸甸的心思不由减了几分。
“糖桂花腌好了,正好用来做花糕。”
这糕还有个好听的名儿水晶木樨花糕。
面粉捏成团,放在水里一点点揉搓,直到搓出面筋来,剩下的水沉上一会儿,撇去了上面一层,底下晒干了便是澄粉。
薛一舌特意买来雪花糖霜,加在温水里头,叮嘱池小秋“一份糖配上两份半的水,要用晾温的。”
磨好的糯米粉筛过两遍,和澄粉混在一起,又用石碾子过了一遍,细匀光滑,用手一捻,没有一颗粗粒子,薛一舌才停了手。
往花瓷模子里头刷上层油,又滴了些到粉团里头,竹筷子顺着右手边使劲搅匀,糖桂花在蜜中浸了十几天,甜蜜中透出木樨花香,凝成一团琥珀,一晃一下,缓缓流动到粉团里面,很快便散布其中。
薛一舌将粉团放了大约一刻时候,放进笼屉之中,冷水煮开蒸熟,放凉之后,竹签子插入模子边角,掀开一条缝,一撬之下,木樨花糕便滑落在盘中。2
在缠枝莲纹的青花白底瓷盘之中团团放上五六块,刚做成的木樨花糕便如透黄水晶般剔透,点点碧金木樨花粒凝在其间,一旁的烛火映照之下,恍如放光一般,竟有些惊心动魄的华美。
薛一舌又在上面浇了一勺糖桂花,池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