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妇人从溪边归来,怀里抱着清洗过衣裳的木盆,一手牵着自己的财产,声音温柔的如唤亲儿般说那羊。
“儿你不敢乱跑,小心被那营儿里的人捉了你,今晚叫你变个羊羹,嘻嘻”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慢慢远去
营里的炊烟升腾着,大锅菜里的盐味慢慢送出,引了一片吞咽之身。
开饭了,孟万全跑回营打了自己那份给老太太亲端出去,他自己没的吃,就这个碗一口,那个碗一口,混得一圈已然是半饱。
成先生心疼这傻子,就把自己那份细粮的蒸饼给了他,孟万全舍不得吃出去就给了老太太,老太太揣进怀里等七茜儿回来吃
看老太太魂不守舍,孟万全总是心疼了一天,愧疚了一天,便又回营这个一捏那个烟袋里一捏的给老太太混了半袋烟丝,回来给老太太点了个满锅劝慰她说“您要乏了,就回吧,我等着呢。”
老太太看看他,便将问了足几十遍的问题,又提了一次“万全子,你说,他们食时走的现在啥时候了”
孟万全没有丝毫不耐烦道“脯时。”
老太太砸吧了一口,喷出一口烟笑笑“这个时辰了啊,就要回来了。也没啥事儿,就等着吧。那孩子与你不熟,要是回来了,路口有个巴望的惯熟人都没有,该恓惶了”
孟万全点点头,就与她一起看向远处,慢吞吞的问“真就那么好”
“好”老太太确定的点头“她说给我养老。”
老太太的语气充满了从此确定的安逸,她只说出来,虚空的云都染了色。
孟万全也高兴,就笑着说“那好啊,是个孝顺的。”
“恩,好啊”
老太太眉目都是舒展的,她知道,也确定,自己从此等的人,她必然回来,不缺胳膊不少腿儿的完完整整的会回来。
几匹快马从远处来,马上的人驱着鞭,呼啸着入了营盘,大地都在震动,就在此时,从庄子里远远的就来了乔氏。
乔氏走到祠堂门口,展示一番热汤面,又把背上的喜鹊交付一妇人托管,这才慢慢摇曳着温和的步伐走向大柳树。
等走到近前了,她也不与老太太先说话,就轻笑着对孟万全说“万全子也在啊。”
她总是对男人有确定的,尤其常年不见女人,脑袋弦子总紧绷的这帮糙汉,他们最不经温柔,仿若只要见了温柔,就能引来这硬汉子的百般怜悯,百依百顺。
那四牛便是如此,扑到她身上便融化,他将自己的身体紧拧在她的骨头里肉里,就连睡觉他也要在自己胸前摸索,如儿子夜里失惊,哇的一声哭泣,又一伸手摸到了母亲那般,他才能有一夜好眠。
那男人夜里常抽泣,她便像哄孩子一般,把他抱在胸前一下一下的安抚说,四郎,四郎,四郎莫怕四郎,娘在呢
那男人会轻轻抽泣着唤娘,再入深眠。
有时候乔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四牛的娘就在隔壁,他却总是在自己的身上找娘
后来有天她听到老太太一句闲语便刹那明白了。
那天老太太跟旁人说,从前我在家里,也是一等一的柔和人,你回头问问四牛,他跟他哥哥们淘气的时候,我可舍得打他们一巴掌。
是了,是了,四牛的记忆里的娘,是那个在乡间安稳度日的陈吴氏,而不是现在这个经历了战乱,凶神恶煞般的陈吴氏。
从那以后,乔氏便多了心眼,学老太太做饭的滋味,学老太太做家务的姿态现在,陈四牛离不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