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伯没有了吱声。
声音传进了塌了半边的荣均这边。
他烧得迷糊,但字字听在耳里。
冷笑一声,漆黑的瞳仁里尽是恨意。
荣均曾经也有个美满的家庭。
阿爸是荣家老三,下面还有老四老五,阿爸正好夹在中间。
阿娘是地主家的小姐,是村民眼里被打击的对象。
当年奶看中的并不是阿娘,但阿爹喜欢阿娘,一定要娶,奶就把阿爸分出去了。
分出去也好,但因为阿娘的成分,家里一直被村民排挤。
也有不排挤他们的,但少。
阿爸肯干,每天赚工分,家里吃穿不愁,还盖了房。
阿娘藏着很多钱,还有宝贝。
阿娘总是会抱着他的身子,温柔地在他耳边唱歌,还告诉他,阿娘藏了很多宝贝,要给均均藏好了,以后给均均娶媳妇。
那时候的荣均不懂,眨着懵懂的眼睛看着美丽的阿娘,在阿娘的歌声中慢慢熟睡。
但是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阿娘并没有实现她的诺言,在他三岁那年死在了家里,怎么死的他不知道,只知道很多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贱人。
没多久,阿爸也死了。
荣均成了孤儿,被荣常刁收养。
但荣常刁不给吃的,一口也不给。
他昧下了荣父所有的工分,粮食被扛回家,却一口也没有进入荣均的嘴里。
荣家大房大吃大喝。
荣均为了一口吃的,还跟村东头的那条黑狗抢过食,最后被黑狗咬了腿。
躺在家里发烧了一天,又挺过来了。
死不了。
“你这条赖皮狗,怎么不跟你爹娘一块死了”荣大伯骂。
荣均常常挨饿,常常挨打。
他的腿是被伯母田桂花打折了的。
起因是一个烂在角落的土豆。他已经两天没有吃的了,只喝了点儿水,他甚至为了口吃的,去抢猪食。
就这样被伯母看到,她二话不说,就把他吊起来打。
身子被吊在屋檐上,手绑在了屋梁上。
“我没偷”小荣均为自己辩解。
田桂花愤怒地抽打着他。
“我没有”小荣均咬牙喊。
随着荣伯母田桂花的手起棍落,他的身上马上就起了红印子,像火龙一样地缠在他身上。
衣服更破了,布条垂垂可危地挂在他的身上。
田桂花一边打还一边辱骂,什么难听的话都从她嘴里骂出来。
只要能够刺激到小荣均,只要能够让她心里痛快
“你这个地沟里都不如的臭老鼠,也配吃猪食”
“猪吃了猪食还能够给我长膘几斤肉,能卖几十块钱,你有什么你只会浪费口粮我就是喂猪,也不给你吃”
“要不是你那讨债鬼的娘,咱们家会被评上跟地主小姐有瓜葛的黑五类分子吗她倒好,一死百了,把你这么个狗东西扔家里”
“今天我不把你打死,我就不姓田”
当时的辱骂声,一声声地钻进他的耳朵,他不吭一声。
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身上的血好像不是他的一样,已经凝固。他睁着一双漆黑到没有神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田桂花。
就好像在盯着一个仇人似的。
在他的心里,大伯一家都是他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