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是他看着长大的。
从小虽体弱多病,养在太后的宫中甚少出来活动,但他也见过不少回。
是个粉妆玉砌好看得有点像女娃娃的小团子,总是软软的一团,他牵着他玩的时候生怕用大了力气将他的小手捏碎了。
他总喜欢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声接一声的喊他小叔叔,童声稚语响亮清脆地夸他“小叔叔,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叔叔”
思及此,陆寒忍不住勾了勾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后,又收敛起来,眸光表情皆冷峻地走在羊肠宫道之间。
前几天下了场大雪,如今宫里许多地方的雪还是将融未融的样子,滴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凝成了冰,悬在琉璃瓦上耀着熠熠的光。
陆寒踏雪而行,偶尔有积在宫墙顶上的小雪粒儿砸下来,落到他银灰色常服上,噼啪作响。
陆寒有些遗憾的想,若不是这样的出身,不是这样的宿命,或许顾之澄会是他最疼爱的小侄子。
陆寒走后,却依旧以梦魇的存在留了下来,在顾之澄的梦中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缠得她半梦半醒间出了一身的汗。
梦见他一脸戾色地端着一碗黑得发紫的粘稠毒药在她面前晃着,掐着她的下巴逼她喝下去。
彻底惊醒来时,窗牖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寝殿内两盏烛火摇摇晃晃,为浓重的夜色燃了两抹熹微的亮光。
顾之澄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胸中的惊悸仍然未消。
却听到殿外隐隐约约起了些杂乱的声音,似乎外头的侍女太监们聚得多了起来。
再然后,便是有人踏进清心殿里的脚步声。
这声音顾之澄自然再熟悉不过,一听便是她的母后来了。
对于顾之澄而言,亲情比她的皇位重要得多,所以她从不会在太后面前摆皇帝的谱,而是努力尽子女的孝,所以太后进她的寝殿并不需要通报,也不需要征求她的同意,径直进来即可。
上一世,她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努力守着皇位,绞尽脑汁和陆寒斗,并不是因为她贪图皇权带来的荣华富贵,只是因为她知道这是父皇母后在乎的,所以她才要拼尽全力去守护。
但她现在知道,这是她拼了命也做不到的,所以只能委曲求全,在陆寒面前听话卖乖,来为她和母后谋求一条后路了。
可偏偏,她的母后还是如同上一世一般的盘算。
顾之澄轻叹了气,撑着力气坐起来,看着田总管跟在太后身后掌着灯,那盏明亮的灯火似璀璨星子,映着太后貌美如花的容颜,晃荡着愈来愈近。
太后行至顾之澄的龙榻边,眯了眯美眸,温柔婉转的嗓子如黄鹂初晓“澄儿醒了快些起来洗漱吧,该上朝了。”
“母后什么时辰了儿臣病还未好,能不能过几日再去上朝”顾之澄仍旧有些迷迷瞪瞪,眼皮半垂着倚到太后的臂弯里,嗓音低低的似撒着娇。
看到顾之澄这病恹恹的样子,太后也心疼得很。
但她始终谨记着“慈母多败儿”的祖训,知晓她们孤儿寡母的守着这江山,还有陆家这头豺狼虎豹在一旁觊觎着,若是由着顾之澄怎样舒爽怎样来,那这皇位铁定是守不住的。
忆及先帝对自个儿的温柔宠爱,太后更不愿他为江山社稷倾注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咬咬牙心肠也硬了些,捏了捏顾之澄的脖颈柔声劝道“澄儿,每日卯时上早朝,这是先帝爷定下来的规矩,你定要谨记祖训,莫坏了规矩。”
“可是母后,我脑袋特别疼”顾之澄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后,神色虚弱,但眸子依旧洗得晶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