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为了做一个好皇帝,不仅白日忙得连喝口茶也无闲暇,就连晚上也常常忙到夜半三更,如此劳累,别提调理身体,身体反倒是每况愈下了。
程御医嗟叹了一口气,嘱咐顾之澄平日不可太多劳累,奏折总是批不完的,国事也总是操心不完的。
更何况,天塌了也有摄政王陆寒顶着。
可顾之澄偏偏就是不需要陆寒来顶,她成日听着太后在耳边的叮咛,生怕皇位在她手里被陆寒抢走,那她可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所以她宁愿累死,也绝不愿仰仗陆寒来替她处理国事,越困难越棘手,她越要靠自己。
程御医开了方子,太医院的人便马不停蹄地替顾之澄熬药去了。
即便是头昏眼花,咳嗽不断,顾之澄也依旧端端正正坐在御书房里,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奏折。
上头的内容大多会让她拧紧了眉,冥思苦想,若是陆寒来处理这件事,他会如何她如何做才能比他更好
顾之澄的十年,是无时无刻都在暗地里与陆寒较劲的十年。
摄政王府。
陆寒站在一树傲然而开的梅花之下。
梅花殷红,踏雪而立,都映衬得他愈发身如玉树,峻拔颀长,容貌如琢如玉,宛似天人之姿。
他眉眼冷峻,扫过站在一侧的黑衣男子,沉声问道“他果然病了”
“是,太医院正在熬药。”黑衣男子低头颔首,喉咙嘶哑。
陆寒眸底翻涌起一片沉沉的雾霭,其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似凝着一团将显未显的暴风雨,冷冽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连自个儿也未察觉的颤音“只有十天了。”
黑衣男子木然如雕刻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条小缝似的皲裂,他微抬了抬眼,小声问道“主子,是否让十三”
陆寒瞥了他一眼,随后敛下眸子,覆住其中卷涌的风云,淡淡然的点了一下头。
黑衣男子得了陆寒的同意,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摄政王府。
而陆寒,挺直的脊背突然松懈了下来,仿佛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只是怅然盯着鹿皮靴子下踏着的雪。
纯白,鲜亮,刺眼的疼。
顾之澄,你本不适合做皇帝,倒不如去寻个山里僻静的温泉庄子养病,也好少在我眼前转悠,惑人心神,惹人烦忧。
顾之澄从未想过,陆寒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杀她
明明是治病的药,她喝完歇下却吐了血,将蚕丝里衣的衣襟和榻上的缠金丝如意纹褥子都染了一片血红。
幸好是深夜,寝殿里伺候的人都在外头,无人瞧见她这幅狼狈的样子。
顾之澄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挣扎,没有呼救,只是慢慢阖上了眼。
陆寒要杀她,她是躲不过去的。
在她成长的这十年里,和陆寒明争暗斗,心力交瘁,却一次也没有赢过。
十年过去,她仍旧如陆寒手中的傀儡,小事她可以定夺,可大事,权由陆寒说了算。
不是没反抗过,却是无可奈何。
在陆寒的眼皮底下,她始终无法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而她和母后的命,都在他手中。
虽然这十年,陆寒有无数次机会对她下杀手,可她都心有余悸的安然度过了。
如今她活到冠礼之前,已是他大发慈悲,手下留情。
如这下倒好,终于不用在陆寒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讨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