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鸾垂眸蹙眉,握紧周骊音的手,“长宁,今日约你出来,进香散心之外,也是想将这事托付给你。出阁之后,我不宜与他会面,你得多劝着他,务必请他顺应情势,切不可再提旧事。否则,对谁都不好。”
“我明白,会多去东宫规劝的。”
“还有,提醒他牢记储君的身份,万万不可逆着皇上的意思行事。”
“那是自然”周骊音答应得爽快,显然是没细想这句话的深意
魏鸾眸光微动,想了想,暂未多说。
章家仗着兵权和战功在龙椅之侧酣睡已久,永穆帝韬光养晦,既决意要收回兵权,章家与皇家的血缘牵系定会割裂。魏家只是个引子,往后太子、周骊音皆会卷入其中。虽说章皇后的心思深沉叵测,魏鸾跟周骊音兄妹却是自幼亲厚,自不愿他们受牵连过甚。
只是如今她前路未卜,纵心存忧虑,也不能提醒得太明显。
好在他们身上虽有章家的血,却也是皇家子嗣,到了山雨袭来时,想必知道该如何抉择。
交代了东宫那边善后的事,魏鸾心头悬着的一方重石悄然落地。
剩下的便是安心备嫁。
出嫁那天云气疏薄,楼台披映日光,秋山明净如妆。
虽说魏峤仍在玄镜司的狱中扣押,敬国公府却仍喜气盈门,游廊甬道旁高悬精致宫灯,窗棂廊柱皆裁帖了吉祥花样。魏鸾的伯父敬国公特地告假,要送侄女出阁,皇后派的女官亲自主持,为她梳妆。
十里红妆,一路铺向皇帝赐给盛煜的宅邸。
自赐婚后始终行踪飘忽的盛煜,终于在这日露面,登门亲迎新娘。
鼓乐笙箫渐近府门,隐约传入数重院墙相隔的公府后宅。
魏鸾早起盛装,由宫中的巧手嬷嬷亲自梳妆,云鬓高堆,脂粉轻扫,那袭嫁衣是皇后特命尚衣局绣的,拿金丝银线密密地滚边,绣出精致的吉祥纹样,衬得身姿修长,气度高华。听见仆妇禀报,魏夫人取凤冠给她戴上,亲自挽着往厅堂走。
厅外仆妇簇拥,魏老夫人和敬国公夫妇已等着了。
满目欢喜的笑颜里,当中挺身而立的男子身姿颀峻,玄镜司那身威武严毅的官服换成了新郎喜服,锦带束腰,少几分冷厉威慑,倒显得背影清贵逸群。
听见动静,他往魏鸾的方向瞥了眼,目光微驻,旋即稍稍让开半步。
待魏夫人归坐,夫妻俩敬茶辞行。
原该父亲魏峤坐的位置空着,魏鸾眼角泛酸。
魏夫人比她还难受,纵知姑娘出嫁是喜事,却仍不舍得她嫁到盛煜身边。瞧见新婚夫妇连目光都没半点接触,再回想昔日太子对女儿的万般照拂,想想女儿往后在婆家的处境,眼泪终是忍不住滚落,悄悄偏头擦拭。
敬茶毕,魏夫人殷切叮嘱祝福。
魏鸾应了,以花扇遮面,辞别至亲。
从厅堂到府门的这段路不算近,从前多走几步都嫌累,此刻却仿佛格外短,没两步就到了府门。鼓乐笙箫奏起,她被女官扶着上了花轿,轿帘落下的那一瞬,瞧向府门的视线被遮断,泪珠终是滚落出来。
魏鸾捏紧手指,竭力逼回眼角的温热。
这是她选择的路。
纵然前途未卜,也比前世家破人亡要好。
父亲是给章家顶罪,皇后和太后要保娘家,太子也无力搭救。这世间,除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外,若还能有一人能救父亲的性命,那人只会是盛煜她即将嫁与的男人。
鼓乐沿街而过,直抵盛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