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彻素来是个冷静内敛的人,这两年尤甚,喜怒从不会摆在脸上,不管发生什么,永远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在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青石便再没见过自家主子失态的模样。
可这两日他却像是被勾了魂一样恍惚,如今更是不加掩饰青石看得战战兢兢,将他手中那茶盏给接了过来,想开口问,可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一时间可谓是纠结至极。
裴明彻并没心思理会青石,自打听到“沈”字开始,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掐了七寸一样,动弹不得,可心中却好似翻江倒海一般。
饶是早有准备,但真到亲耳听到这一消息,他却还是难以冷静。
沈琼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她是否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会不会也像他这般,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这些问题接连涌上心头,只一想,裴明彻便觉着喘不过气来。
裴明彻并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但在与沈琼相关的事情上,却总是秉持着回避的态度。虽说午夜梦回之时不可避免,但这些年来,他着意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旧事。
因为从他当年选择回京,而不是回到沈琼身边去,就已经注定没法再回头了。
多思无益。
裴明彻很清楚自己是个冷血的人,这两年来做得也都还不错,可直到如今再见着沈琼,那些曾经被他强行压下的感情决堤而出,他方才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旁人总说,时间最能消磨感情。
可他对沈琼的感情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日积月累,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归根结底,裴明彻始终都很清楚,是他亏欠了沈琼。
可时至今日,事到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这实在真是个大难题,裴明彻思来想去,都难以拿定主意。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琼,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来龙去脉,可若是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却也舍不得放不下。
裴明彻垂着眼沉默许久,在青石几乎都要以为他睡过去时,方才缓缓地说道“去查查,那位沈姑娘如今住在何处”想了想,他又补了句,“不要惊扰她。”
青石连忙应了下来,转而又迟疑道“王爷,您”
裴明彻苍白的脸上并没什么神情,只摇了摇头,眸色黯淡,其中尽是难以言明的情绪。
见此,青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服侍他躺下后,便依着吩咐出门办事去了。
其实这两日来,裴明彻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哪怕是在受伤当夜,也仍旧是怎么都睡不着。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锦城旧事,有时又忍不住想,沈琼如今在做些什么心中会是怎样的滋味若是知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找上门来质问
这些念头,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将他折磨得寝食难安。
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裴明彻此次伤及元气,又熬了许久,最终还是难以为继,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他受了重伤,为了逃避刺客追杀,混进了一群等待被卖的奴仆之中,虽暂时摆脱了刺客,可连日高热已经烧去了他大半神智,并没法子再从人牙手中逃脱。
前些日子还是尊贵的秦王,可一转眼,就成了市集上插着稻草等人挑选的奴仆,着实荒谬得很。裴明彻倚在墙角,只觉着遍体发寒,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似的,但心中却始终有根弦紧绷着,让他残存着最后一丝清明。
恍惚间,他听见一道清脆声音“我要那个最好看的。”
这是南边独有的口音,软软的,尾音却又稍稍上扬,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