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故土难离。游子远行身边还要带一撮家乡土,才无水土不服之忧, 我离栖州时, 却是恨不得焚香净身, 不携故土一粒泥尘。”
俞子离脸色凝重“我阿父在世时,跟我提及百州,也说云栖地是恶地, 木草丰美却又滋生着各种毒虫,水泽鱼生又横行各样恶兽。”
“正是, 栖州毒物遍地, 冬时天暖无寒雪, 毒蚊一年四季长生,甚至能叮咬死人。”贾先生摇头悲叹, “可叹, 毒物再毒, 伤人性命亦是有限。云栖最毒的恰恰是人,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人穷到只能苟活,便无廉耻善恶之心,栖州穷者作恶, 富者不仁, 仁者不存。”
“竟到如此地步。”俞子离讶异。
“何尝不是。”贾先生苦笑,“栖州恶民悍又懒,家中缸中无米,先卖祖产, 祖产卖尽,便卖家什,家什无可卖,就卖妻儿。其有一村,村民不思耕种,也不愿张网捕鱼,郎君可知他们以何为生”
“愿听其详。”俞子离执起酒壶为他添酒。
贾先生枯瘦的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意“他们无有营生,便生儿女来卖,饥一顿饱一顿堪堪将子女养到四五岁,与牙婆串通一气,便如牛羊出栏。男童若是侥天之幸,逢着哪家无后收养义子,得一个改天换地,不幸者只能为奴为厮;女童又要可怜十分,为奴为婢已是有幸,大都卖与烟花柳巷,假母买去打骂得听话,给衣给食,教琴学唱,待到十二三岁,梅子青青,便可倚门迎客。色衰之时,也是运消身残之时。”
俞子离倒吸一口凉气“虎毒尚不食子,他们岂非畜牲不如。”
贾先生呵呵一笑“不然怎说是极恶之地卖儿卖女的,更有占了水泊为匪为寇的,他们可非什么义士,是富也劫穷也掠,若无所得还要杀人泄愤。”
“当地官员竟无一丝管束之力”俞子离皱眉。
“云栖乃贬斥之地,州官也好明府也罢,大都有了错处或不得君心亦或无有后台,才被外放到栖州为官,这一脚入泥坑,能拔出腿来都是万幸之事,哪还敢建功。大都龟缩个四年,离任而去,这来来往往、去去来来,不过过客,寒来暑往匆匆几载,栖州仍是又恶又乱,无有一丝更改。”贾先生长长一叹。
“上皇可算明君,今上也有图治之心,竟弃云栖这般境地。”俞子离跟着摇头。
“一来怕是鞭长莫及,二来栖州多沼疫,三来无有产析啊。 ”
“不该啊。”俞子离道,“水乡泽国大多利于种稻,十里九泽不便行路却也可架浮桥,天下九洲自有其理,怎会有无用之地”
贾先生嘿嘿一笑“郎君未曾亲到云栖,不见当地的恶鼍,身长几丈,满口利齿,被咬一口,一条腿都能撕了去。除却恶鼍又有长虫,棱背白环,咬你一口,除非当机立断,剜肉求生,不然几无生还。偏偏那长虫子咬人疼痛不显,好些人有所觉时,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等死,人没死透,家中就在坟地里刨好坑,等得咽气,土一掩就此了事。”
“果然险地。”俞子离轻叹。
“恶地不宜居,但凡有点手段的或举家搬迁,或投奔外地亲眷,或如小人一般离弃故土。一来二去,这云栖地剩的无非贫、恶、赖,越发不可收拾。”贾先生许是觉得酒淡无味,浇了一杯在庭燎,引得火光猛蹿半尺。
“先生可曾回过故地”俞子离问道。
贾先生摇了摇头,挟一块鱼肉剔去鱼刺放到谢罪碟中,惨然道“纵饮了栖州水,我却无意回故地。我是兄嫂养大的,兄长染病离世后,是寡嫂含辛茹苦给我衣食。我家嫂嫂是个善心的,在栖州,心善之人活不长久。当年,我家中虽不富裕,倒也能度日,衣不好却不单,食不精却饱腹,祖上留下一点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