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君归明君,姬成这个半文盲实在是又土又粗,朝会时与臣子一言不和,他能撸着袖子唾沫横飞地与之对骂。臣子未见如此厚颜无耻的君王,抖着脖子就要撞龙柱,姬成大怒,谁不会一点架式,他撩起袍角,比着撞墙。
文臣死于谏,史书还能留下一笔清名,这要谏死皇帝百官吓出一身冷汗,纷纷跪倒,再也不敢跟皇帝使性子。何苦来哉他是无赖起家的,不讲理谁能讲得过他去。
姬成这般不讲究,百官当面不敢说,私下也免不了笑话姬成是个混赖土鳖。姬成得知后,在宫中恨得咬牙切齿,骂人不揭短,他宁可有人骂他昏庸不明,也不能忍有人骂他是个田舍汉。骂他昏,他大可和人辩上一辩,保管辩得人面红耳赤;骂他田舍汉,他辩无可辩,他他连田舍汉也不如啊。
姬成羞恼之下,开始往后宫广纳才女,最好还是出身世家的,皇子皇女一个一个开始往外蹦。要说姬成对这些才貌皆俱的妃子有多喜爱,也未见得。诗词歌赋他半点不通,美人吟个诗,他当蚊子嗡嗡嗡,美人唱个赋,他当雀儿啾啾啾,美人要跟他高谈阔论,姬成早溜去皇后宫内烤火了。
只苦了宗正寺,本来袖手视事,如今记名、造册、册封忙个不亦乐乎。
卫丰是不管的,忙不忙的他都在袖中揣个蛐蛐笼到宗正寺里消磨到午时,吃罢饭,再悠哉悠哉地晃回家,轮值什么的,随他去随他去罢实在是官署之中大为无聊啊,宗正寺隔壁还是御史台,这可要了亲命,别的官员有闲暇在一处下个棋,斗个诗,卫丰也想斗个蛐蛐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长,然,有贼心没贼胆,生怕朝会时被御史喷个满头包。
宗正寺少卿倒觉万事不管的卫丰很不错,虽是闲差,上峰要是指手划脚各种搅事,也是不美。而且,卫丰甚得龙心,能顶事,即便宗正寺亦有一二大事的。
史馆那就开始找宗正寺的麻烦,头几年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野上下都为民生奔忙,等得内忧缓解,百官也有闲心关心起各样杂事。譬如国史,再譬如皇帝他老人家祖上是姬姓哪一支。
姬成往自己脸上贴金,言称为黄帝后人,这一竿子直捅到黄帝那,沧海桑田,何从查证。前朝的姬姓虽七零八落,慢慢寻摸,许能查个七七八八。姬成开始耍无赖,称家族四散,寡母幼子流离,只知自己是黄帝之后,详细的早已记不清了。
史馆哪肯干,就跑来宗正寺,皇家族谱是你们管的吧,皇帝的出身你总得给个交待出来。
宗正少卿冷汗涔涔,史馆宰相、左仆射监修,史馆修撰那是有侍无恐、理直气壮。姬成也怕自己被揭了老底,偷偷召卫丰进宫,这样那样吩咐了一番。
卫丰听罢,这事他干得来。经他几番周折,出动一众鸡鸣狗盗之徒,总算寻得了皇帝本家还活着的一支族亲。
这户人家如今已流落乡野,早起还犁着地,晌午就被天上的金大饼砸中了脑袋,差点没被砸晕过去。来使声称,他们家高祖父和皇帝的高祖父是同胞兄弟,手足至亲。这位姓姬名平的农人晕乎乎地跟着卫丰,坐船坐车,跋山涉水到了禹京,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拎到明元殿上。
姬成与姬平相对泪眼,互诉多年的离散。
是不是同宗同族那必须是,姬家人一律长得浓眉大眼,半点都不会错。
姬平在殿上哭得两眼通红,情不能自己,顺道控诉末朝吏治混乱、贪官酷胥当道,苛捐杂税猛于虎狼。
姬成龙心大悦,感动地掉了几滴泪,这个堂兄弟果然不错,一个高兴遂封了姬平一个福王。
文武官木着脸,看着姬成与姬平在那涕泣衷肠,如此厚颜,倒真像一条藤上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