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样的,这个强势的君主去世以后,继任的新君,就要面临朝臣的反扑。”圣人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十三岁的太子, 明明语气很是平静,太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隐含的嘲讽, “我的儿,你爹要做个暴君了, 你可要准备好了。”
皇家的孩子都早熟, 陪自家父皇经历过那场政变的太子尤甚。
此时此刻, 哪怕圣人对他说着这般推心置腹的话, 太子也依然在玉阶之下垂手站的笔直,虽然昂首挺胸,但目光只落于圣人鼻子以下。
这个姿势, 即能让圣人看清他的每一丝神色变化, 也避免了直视天颜。
听见圣人的话, 太子谨慎地开口“圣人乃是天子,惩治不臣,天经地义, 何来暴君一说”
看着时刻谨慎小心的太子,圣人暗暗叹了一声,知晓这孩子是被自己的父皇和自己之间的变故给吓破了胆了。
做储君做成他这样,只把皇帝当亲爹的自然不好。可若是做成他儿子这样,难免过于多疑,造成的结果有两种。
第一独断专行,刻薄寡恩,权不外散,任人唯亲;
第二色厉胆薄,谋而无断,遇事犹疑,坐失良机。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该成为的模样。
说实话,父子之间,弄成这样,实非圣人所愿。他记得,这孩子小的时候,他们父子也是很亲近的。只是,随着他做太子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孩子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拘谨。
他知道,这样都是他的妻子,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教导的结果。
想到这里,圣人忍不住自嘲一笑。
看,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单蠢呐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看出了他的危机所在,甚至他的枕边人都拿他做前车之鉴,教导自己的儿子了。却只有他一人,沉溺在父慈子孝的美梦里,除了一个孤注一掷的贾敬,没有人敢来叫醒他。
不,还是有的。
他的六弟曾经隐晦地提点过他,还不止一次。只是六弟下的药太温和,对他根本无效罢了。
除了六弟与贾敬,哪怕是他的枕边人,也不曾提点过他半句。
看着太子那张肖似皇后的脸,圣人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但他并不想传达出对太子不满的信号,便强忍着心头的躁动,和颜悦色地对太子说“好了,你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臣告退。”太子一丝不苟地行礼告退,出了乾清宫的宫门,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背上一阵粘凉。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背上,竟早已被冷汗布满。
太子不由苦笑。
他又何尝不知,圣人对他的过于谨慎不满呢可情绪这种东西,真的不是好控制的。
还记得他刚刚记事的时候,他的皇祖父对他的父皇非常的宠爱纵容,那些皇叔们不管心里如何,在他父皇面前、在他面前,都老实的很。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皇祖父开始忌惮猜疑父皇了呢
大概是从母后让他清醒的那一刻吧。
皇祖父对父皇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宠溺,区别只在于,他们愿不愿意看清罢了。
他看清了,也明白了,所谓帝王的宠爱,是多么的虚无缥缈,多么靠不住。
所以,无论圣人表现的对他有多亲近、多喜爱,太子都始终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整了整衣衫,带着低眉顺目的贴身太监缓步而去,脑中却是在不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