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冰激凌,陆葳兴冲冲地跑到海边玩水,有几个高鼻深目的白人小孩围在一块儿塑沙雕,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讲着一口哑巴英语磕磕绊绊加入进去,沟通倒还顺畅。
陆知乔找了棵椰树阴处,铺开垫子坐下,摘了草帽和墨镜,任由咸湿的海风拂过脸庞,吹起额前碎发,她背靠树干,伸直了腿,惬意地眯起眼,静然望着女儿玩耍的身影。
她在看女儿,有人在看她。
斜后方,祁言悄悄举起相机,对着坐在树下的人连续拍了几张,而后镜头稍稍挪动,把海边玩耍的小姑娘也拍进去。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色调,明暗交界线从清晰到微妙。
陆知乔懒懒地倚着树干,头稍歪,微卷的黑发落在肩上,一袭白裙淡雅素净,裙摆边缘露出细瘦的脚踝,整个人安逸而宁静,散发出温润柔和的气质。
不知拍了多少张,祁言低下头来筛选,一张一张挑过去,竟挑不出要删除的,每张都想留下。
索性不拍了,相机镜头再清晰入骨,也不如自己的眼睛和心。
她凝眸望着,相距不过数米而已,腿伸出去又收回来,终究没敢过去打扰。就这样偷偷地,好歹有得看,要是贸然惊了陆知乔,或许看都没得看了。
海风夹杂着一丝咸涩气息,温柔地抚着发丝,裙子,安适而懒散,人也莫名多愁善感。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也许是在那个清晨,陆知乔匆忙赶回来,心疼又无奈地坐到女儿床前,而后狼狈哭泣,她得以窥探到她内心世界的缝隙。也许是在那个傍晚,陆知乔严肃叮嘱女儿的那几句话,每字每词都戳进她心窝里。也许是在那天上午,陆知乔从陌生男人的车里下来,与之谈笑风生,她真切感受到了微妙的酸意。也许有很多很多,自己都不记得的瞬间,被诚实地烙进潜意识里。
喜欢她的泪痣,她的唇,她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喜欢。
但不喜欢她总是用教师身份绑架自己。
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祁言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倒像是给自己的安慰,陆知乔不会喜欢她的吧即使有,也只是生理上的,本能。
如此也算是希望,滴入她久旱龟裂的心田里,倏地冒出一丝烟气
夕阳西下,晚霞似血,余晖染红了天边层叠卷绕的云层。靠近赤道的罗兰岛,全年昼夜等长,黄昏很短,今天太阳沉下去,再过十二个小时,又会冉冉升起。
当夜幕降临,整座主岛也热闹起来,沙滩上扎起一顶又一顶帐篷,星星点点的灯火沿着海岸线游移闪烁,远远望去缥缈朦胧。天空与大海融为一色,模糊在浓寂的黑暗里,漫天星子璀璨,一弯晦暗的残月升上来。
陆知乔带女儿去城区逛了逛,品尝当地特色美食,转一圈回来,母女俩的肚子撑得滚圆。
约莫八点,海滩上燃起一簇巨大的篝火,专业演员化妆成罗兰岛土著居民的模样,手拿鱼叉围着火堆跳舞,嘴里念唱着土著语歌谣,宛如古老的游吟诗人。周围游客不断加入,圈子越来越大,很快围了两三层。
突然,一声闷响。
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缤纷闪耀的颜色如流星般璀璨,将天幕染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纷纷抬头。
不知是谁点的烟花,排列组合成一串字母炸开,仔细看,是人名。
看样子是有人在故作浪漫,这东西乍眼看觉得新鲜,看久了也没意思,陆知乔昂着脖子望了会儿,任由耳边炸得砰砰响,收回目光。
一轮烟花结束,安静了片刻,又一轮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