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 谢乾打破沉静道“阿霁, 京兆尹夫人想将自己的外甥女说给你。女方是南阳郡公之嫡系孙女,年十六, 我已问过夫人,对方是个安分守己的姑娘, 温婉体贴,工诗画, 在京中贵女圈中颇有雅名。对此, 你意下如何”
谢霁垂下眼淡淡道“我不认得她。”
谢乾提醒道“去年皇后设宴召见时, 她就坐在你对面的席位上,据说对你一见倾心, 惦记了半年之久。”
谢霁生性警惕,去往陌生场合只会留意对自己有害或是有利之人, 匆匆一瞥,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物便会被筛选滤掉,何曾记得对面坐了个姓甚名谁的姑娘
现在占据了他满心的,都是方才谢宝真诧异又慌乱的眼神。
没有多犹豫,谢霁道“我这般身世配不上姑娘的青睐, 烦请伯父替我婉拒。”
“再想想罢,别急着拒绝。”谢乾没有立即答应, 只是轻轻一叹, 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 意味深长道,“阿霁,你身上流淌的血脉注定你不能蜗居谢府一辈子,将来离开了这儿,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趁着现在无拘无束,不妨定一门自己喜欢的亲事,不管以后是风是雨,至少身边还有一丝慰藉。”
闻言,谢霁心中涌上一股苍凉。
造化弄人,不知英国公知道他谢霁觊觎的是谢府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知道他要拽下那天上最耀眼的太阳私藏时,还会不会对他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
从厅中出来时下了绒毛细雨,空气中全是雾蒙蒙的湿意,沿着回廊从月洞门出,便是铺着卵石的芭蕉园。园中梨树下有一架秋千,谢宝真背对着谢霁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低着头,似乎在抠手指,颇有心事的样子。
谢霁看到了她,而后从檐下伸手,有极其轻柔细微的湿意落在掌心。
他蹙眉,扭头看到墙角木桶中放着三四把陈旧的油纸伞,原是方便侍婢仆役们雨天干活取用、以备不时之需的。
谢霁行至墙角取了雨伞,轻轻走到谢宝真面前,替她撑起一片干爽的天。
阴影笼罩,谢宝真从莫名的惆怅中回神,倏地抬眼,看到了泛黄的伞面上绘着几株幽雅的兰,以及伞下谢霁点墨般清冷的眼。
足尖一点地面,止住吱呀晃荡的秋千,谢宝真眼里倒映着绵绵阴雨和谢霁的影子,绯色的唇微微张开,啊了声道“九哥,你和阿爹谈完了”
少女的嗓音低软,不似平常那般带着尾音上扬的欢快。
谢霁轻轻嗯了声,抬手抚了抚她发丝上沾染的细密水汽,问道“下雨了,为何不去避雨”
“我在等你。”谢宝真打量着谢霁的神色,但对方将心事藏的很好,看不出一丝喜怒。于是秋千又吱呀吱呀晃荡起来,谢宝真手握秋千绳,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许久方低声问,“是谁家的女子”
谢霁知道她问的是说亲之事,并不存心隐瞒,答道“听说是,南阳郡公的孙女。”
秋千的晃荡再次停了。
“她呀难怪,那时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她的视线便总是望向你那方。”谢宝真抿了抿唇,极其细声地问了句,“那你喜欢她吗”
谢霁将她的委屈和失落收归眼底,问道“宝儿,好像不开心”
闻言,谢宝真仰起脸,那双眼中也仿佛浸透了烟雨般,说“她是个小才女,性子又温柔,许多官宦子弟都倾慕她”
谢霁明知故问“谁”
“南阳郡公的孙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