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诚如那位“不存在阁下”所言,走到允晟那个位子,争与不争,从不是他一个人简简单单地任性决定就好的。
他身后那么多的人,那些年来支持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的人他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当然,最该需要他一个交代的,自然是自小便对他寄予厚望的傅皇后。
于是允晟心平气和地问自己的母后“在您心里,是那个位子重要,还是让我好好活着更重要”
“如果是前者,我听您的,如果是后者母后,这一回,您听我的,好不好”
允晟承认,他卑劣地利用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无私无求的爱,确切的说,从小到大,在他真正坚持的事情上,傅皇后从来没有真拗得过他的时候。
“我从没有退无可退、忍无可忍,更遑论被伤害辜负,”允晟平静道,“我这一生,虽有不如意者,但并无一大憾。”
“一切的选择,都是时间最好的选择,一切的结局,都是它本该有的最好的结局。”
允晟推开窗,藏在千百民居之间,沉默安静地注释着那跪在废墟前失声痛哭的弟弟,沉默了半晌,复又低低地感慨道“你不是我,更不是他佛曰,物随心移,境由心生,你所说的老四,终究只是你自己臆造出来的一个老四罢了。”
“没有利用,何谈成全”允晟叹息道,“真要说的话,又哪里是我成全了他。明明是他成全了我对盛世名君的执念。”
“世人旁观臆测,研读前史,尝以结果、利益而论,再加以一己揣测,实不知,那都不是他,”允晟遥遥凝视着远处的长跪不起的允僖,轻声道,“他心里是没有恨的,那些阴暗、苟且、肮脏的东西他都没
是没有的。”
只有一束光,永远地盛开于眼底。
不过这一回,允晟说罢,再没有那个烦人的声音无边无际的胡乱编排了。毕竟,在允晟心平气和地吐出那句“我这一生,虽有不如意者,但并无一大憾。”时,以怨恨不甘、执念报复为生的某系统,便在一道平和的白光里无声尖叫着,被其中持久而广博的平静心绪灼了个一干二净。
连片灰烬都不曾再留下。
小满
假死后,允晟从徐州府匆匆南下,想寻个地方先躲起来,等到自己的“死讯”传到洛阳、一切都尘埃落
定后再另做打算。
自冀州南下,途过南坞,神使鬼差的,允晟让手下的人停了停,自己过去转了一圈。
从天光破晓转悠到暮色四合,在手下的人第三次来委婉暗示今晚不如干脆就在此落脚后,允晟犹豫了许久,终点了点头。
然后等众人歇下,允晟撇开仆从,一个人从客栈里出来,站在南坞的街头,沉吟许久,终还是屈服了。
罢了,既来了这里,是为了见谁,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
见与不见,他们之间,当是未必就差这一面的。但既然先前已经神使鬼差地停下来了,如今再过而不入
,反而显得更刻意了。
允晟沉着心神,翻进郇叔越在南坞置下的产业,停在郇如门外,轻轻地叩了两下。
难得的是,夜已经这么晚了,里面的灯烛都还没有熄下,不然的话,允晟多半是去而复返、没勇气深夜扰人惊梦的。
烛花在灯尖噼里啪啦地跳跃着,昏黄的灯光从屋里投到窗外,映射出来人长长的身影,郇如很警惕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哪位”
一门之隔,一窗之隔,屋里人看不清屋外人的脸,屋外人却可以清清楚